暴風(fēng)雪肆虐,絲毫都沒有停歇的跡象。
大雪封山,萬物潛藏。
韓彥無法及時離開,只能繼續(xù)借住下去。
相比起最初的警惕與戒備,這兩天他已經(jīng)漸漸地放松許多——至少他肯放手孩子和張李氏與舒予母女倆同睡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家里統(tǒng)共就東西兩間寢室,各有一張炕床,他突然間帶著孩子上門投宿,倉促之間只能按男女分房分床而睡。
經(jīng)歷過第一夜張獵戶鼾聲震天,吵得孩子一整夜都無法安睡之后,韓彥不得已同意張李氏的建議——讓孩子跟著她們娘倆兒睡。
“你也不用擔(dān)心他吵著我們,我看這孩子是個乖順懂事的?!睆埨钍现钢跔t火旁甜睡的孩子,笑道,“再說了,你們兩個大男人,就算是再細(xì)心,又哪里會有女人家照顧孩子妥帖?你看看,才過了一夜,這孩子精神頭就沒有前一天足了?!?p> 韓彥頂著一雙黑眼圈,佩服地看向張李氏。
張獵戶鼾聲震天,真難為她以前是怎么做到不為所動夜夜酣睡的。
“如此,就叨擾嬸子和大妞妹子了!”韓彥想到昨兒個一夜孩子輾轉(zhuǎn)難眠哼哼唧唧的樣子,拱手致謝,爽快地同意了。
“跟我們你還客氣什么!”張李氏樂呵呵地說。
舒予點點頭,坦然接受了“大妞妹子”這個稱呼。
張李氏看著快到孩子的飯點兒了,就叮囑舒予看著孩子,自己去灶房里給他燉蛋羹。
“他要是醒了,你就陪著他玩一會兒,別一味地哄著他睡覺。免得他白日睡多了,晚上鬧夜,不好好長身體?!睆埨钍喜煌浖?xì)心地叮囑。
“娘你就盡管放心吧!”舒予拍著胸脯保證。
作為資深育兒師,這點常識她又怎么會不知道。
見孩子已經(jīng)托付了出去,張獵戶便拉著韓彥去地坑邊坐著烤火,興奮地和他說著怎么修弓整箭的事情。
昨天乍一見之下,他只覺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長得好看,星目劍眉身姿英挺的,說起話來又客氣有禮,肚子里很有些墨水的樣子,沒有想到夜里隨便搭了兩句閑話才知道,人家對于彎弓射箭還很有些造詣嘞!
韓彥本著報恩的念頭,又想著孩子就在自己身邊安全得很,便很是盡心地一面和張獵戶解說,一面動手幫他矯正大弓。
“大叔這把弓弓臂過硬,彈性不足,哪怕有極具韌性的弓弦,收儲的力量也不足夠,放箭時爆發(fā)力就不夠強,射程也不夠遠(yuǎn)……”
“對對對!你說得太對了!上次我瞧中了一只豪豬,好不容易追得它無處可逃,結(jié)果就是因為差著這一點,箭頭只劃破了它的皮毛,結(jié)果還是讓它給跑了……”
張獵戶如逢知己,興奮得眉飛色舞手舞足蹈。
舒予坐在一旁看顧孩子,伸手湊近火爐子取暖,順帶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這兩人說著弓箭啊打獵啊的瑣事,只覺得外頭呼嘯的風(fēng)雪似乎漸漸地淡成了背景,只余下一室溫暖如春,歲月靜好。
……
等到張李氏端著熱騰騰的蛋羹出來,腳步聲陡然將被暖烘烘的爐火熏得昏昏欲睡的舒予驚醒。
“做好啦?這么快!”舒予揉揉眼睛,打著呵欠招呼道。
張李氏橫了她一眼,嗔怪道:“你倒比小孩子還能睡!”
“哪有!”舒予嬌憨嘟嘴,眨巴眨巴眼睛,一派天真純稚,“明明他睡得比我早,醒得比我晚!”
張李氏被她逗得哭笑不得,上前點了點她的額頭,無奈道:“你喲~近年來愈發(fā)地會撒嬌耍貧嘴了?!?p> 舒予便趁勢抱著張李氏的胳膊咯咯嬌笑。
母女兩個笑作一團。
一旁正在張獵戶講到制作羽箭的韓彥,不由地側(cè)目望了過去,嘴角微微翹起,眼底滿是羨慕。
他離家已經(jīng)許久了,一路躲藏顛沛,也不知道父母眼下如何,會不會被長姐“焚宮而亡”的消息給打倒。
韓彥看著在睡夢中露出甜笑的孩子,一臉純真無垢,眼底蓄滿哀傷悲痛。
如果他能再早一些“回來”,再早一些進宮幫著長姐籌謀,或許那個時時笑著喚他“阿彥”,幫著他躲過父母長輩的訓(xùn)斥,過他自己想過的日子的長姐,就不用如此無奈又決絕地用焚宮自盡的法子來保護這個孩子了……
“我有好好照看著他呢!”
耳邊清脆的笑語將他從沉思哀痛中驚醒,韓彥抬頭看過去時,就見舒予已經(jīng)嫻熟地將孩子抱在了懷里,指著解開的小被子和張李氏笑道:“呶,我摸著他后背有些熱,怕他熱出汗來閃了風(fēng)著涼,特意給他解了小被子呢!”
韓彥定睛一看,果然原本包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小被子,如今只是松松垮垮地蓋在孩子的身上。
“我來抱吧?!表n彥連忙站起身來,伸手去接孩子,神情溫柔又緊張。
溫柔地看著孩子,緊張地看著抱著孩子的她。
舒予頓了頓,順從地將孩子遞了過去。
聽說這孩子的娘前些時候沒了,這些日子一路逃難,父子兩人相依為命,做父親的緊張孩子一些也沒有錯。
“韓大哥,你打算給這孩子起什么名字?”舒予雙手撐在地上,雙腳在地坑邊來回踢踏晃蕩,一派悠閑的樣子,閑話家常。
韓彥頓了頓,沒有立即答話。
天家血脈,大周皇嗣,名字怎么能由他妄定呢?
不過也不能一直都“孩子”“孩子”的叫著。
韓彥沉默片刻,抬頭道:“‘望之’吧?!h(yuǎn)望’的‘望’,‘之乎者也’的‘之’?!?p> 登高望故鄉(xiāng),泣下思慈母。
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回到屬于他的地方,拿回屬于他的榮耀,告慰舍身護他的母親的在天之靈!
“哦,望之,望之……”舒予默念兩遍,點頭贊道,“挺好的!”
說罷,往前探身,一臉懇求道:“一聽這名字就知道韓大哥是個有學(xué)問的人!韓大哥,不如,你給我也起個名字吧!”
倒不是她嫌棄“大妞”這個名字,可這畢竟不是個正經(jīng)的名字,等到哪一天她有幸嫁人生子了,就只剩下“X張氏”這種毫無意義的稱呼了。
她希望,自己就是自己,而不僅僅是某家的女兒,某個人的妻子!
畫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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