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以為會議材料準備失誤的過錯會影響轉(zhuǎn)正時間或評價的,但是領(lǐng)導給我的評語是“帶病堅持工作,認真負責……”,奇怪的是,這不像孫主管的筆跡。不管怎樣,總算是在立冬這天,我如期轉(zhuǎn)正了。
孫主管不忘自己功勞一身,他得意得很:“小黎,你就做好領(lǐng)導安排的工作,轉(zhuǎn)正不很順利嘛!把報告還給我,以后跟著我好好做事??!”
“多謝孫主管!可我沒有拿你的報告啊,開會那天它在記錄本里的?!?p> 孫主管看到梅姐和陳浩走過來,趕緊收口。午餐時間,大家紛紛議論近期又要空降總經(jīng)理的小道風波,我卻因為聯(lián)絡不上老蘇而不開心。下午老媽和婆婆都打來電話,問我們是不是過去吃水餃,想到正好要去婆婆那接阿縵回家,所以回絕了老媽,然后再次撥打老蘇的電話,無人接聽。
雖然寫字樓相鄰,但我從沒有問過他具體的辦公地點,因為我相信他一直都在。下班后,莫名的焦慮感讓我為這種失聯(lián)搜尋著各種理由,說不定在忙著開會,也或許把手機落在車上了……對,車庫,我可以去車庫找他。
我順著地下停車場一排排的車輛,搜索著熟悉的模樣,如此毗鄰的空間,我竟然要靠尋找那輛冰冷的四輪工具等待我的老蘇,自嘲之際,眼見熟悉的背影出現(xiàn)了,這是老蘇早上穿走的那件藏藍色外套,是我用試用期首月的全部工資給他置備的禮物,我本該高興地跑過去從身后給他個驚喜,但是他穿著那件藏藍色的外套卻抱著另一個女人……
我躲在一輛路虎車后面,怔住了,我把能聯(lián)想到的這幾天里蘇齊的異常,統(tǒng)統(tǒng)和眼前一幕串了起來,然而現(xiàn)在我竟不知道該做什么,沒有人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或許我應該離開,像沒有來過一樣,時間倒回到一早和他再見的場景,他還是送我和阿縵上班上學的那個人。但是腿腳動彈不得,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人倒在老蘇的懷里,擦拭眼淚,然后依依不舍地離開。老蘇長舒一口氣,掏出手機……緊接著,我大衣口袋里的聲音暴露了我的存在,諾達的停車場里迅速回蕩起這鈴聲,指引著蘇齊快步走來,這下我再也無處可逃了。
“小洛!”蘇齊驚愕的臉上寫滿了窘迫。
我趕緊低下頭,因為我還沒來得及擦拭不爭氣的眼淚,因為我找不到合適的開場白,因為我恨自己下來經(jīng)歷了這段烏糟的場面,但眼前這張愧疚的臉印證了幾分鐘前我所有的聯(lián)想。
我下意識地推開余光中他伸過來的手,順勢擺出了投降的姿勢,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沒有抬頭的勇氣。
“小洛!”此時他這聲音也不覺得有多溫柔了。
“對不起……”蘇齊終于還是說出了讓所有女人最不堪接受的那句話,堵住了我所有傻傻地還想為他開脫的路。
想到阿縵在奶奶家期待地等我,想到轉(zhuǎn)正的好消息原本要等到見面告訴老蘇的,忽然感到車庫里面好冷好冷。
“感冒還沒完全好,先上車?!碧K齊不顧我的推脫,抱起我的肩膀就向前走。
“我自己走?!蓖崎_蘇齊,我心疼的是那件對我有特殊意義的藏藍色外套,上面綴滿了其他女人的眼淚。
無言的一路,走走停停,大家都擠在下班的高峰路段,沒有馳騁的遠方,只有擁堵的當下,就像我的感情。在這座城市,我每天用著離蘇齊最近的距離,感受他的溫度。我裹了裹大衣領(lǐng),冬天迎面而來,寒冷不遠了。
蘇齊把空調(diào)風葉轉(zhuǎn)向我這邊,眼見他的手朝我伸過來,我本能地把手抄進了口袋,他的手尷尬地懸空半秒之后,就近降落在檔位調(diào)節(jié)器上。
鼻子正喪氣地澀澀抽搐,我到底是應該抱起最后一絲希望,試探他和那女人的關(guān)系,還是應該開誠布公地質(zhì)問他們到什么程度了,或者潑婦一般得一哭二鬧帶著孩子回娘家?孩子,我的阿縵該怎么辦?我接受不了蘇齊出軌的事實,更接受不了肉體和靈魂出竅的愛人。此刻站在道德至高點上的我孤立無援,看似根深蒂固的家庭關(guān)系,仿佛全在我即將選擇的處理方式下走向分崩離析。
來到婆婆家的樓下,離開溫暖舒適的車廂,初冬的夜風異常干冷,一路的淚水哭花了我整張臉,小風吹來也仿佛就要撕碎我最后的防線。走進電梯前,我掏出紙巾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又在電梯控制面板的反光中努力地擠出一個微笑。我知道老蘇一直在盯著我,惶恐地等待著我的爆發(fā),但是我也知道要在見到家人之前,調(diào)整好自己的狀態(tài)。
“爸,媽?!蔽液屠咸K還是習慣性地一起進門,一起打招呼,只是這回我勇氣不足。
“媽媽!爸爸!”阿縵張著肉嘟嘟的小手跑過來,被蘇齊一把抱起,親了又親。
“小洛,身體怎么樣了?快洗手來吃餃子了,你愛吃的胡蘿卜羊肉!小齊你也快洗手來吃飯??!”婆婆和往常一樣熱情,然后從蘇齊手里把阿縵接了過去,“阿縵今天放學回來吃可多了,是不是?小阿縵……”
晚餐過后,阿縵爺爺照常出去散步了,老蘇收拾著盆盆碗碗,看著阿縵和奶奶咿咿呀呀地唱兒歌,我整整一晚沒有話可講,除了蘇齊,大家都以為我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
眼下的平靜生活又能安穩(wěn)度過幾時呢,戰(zhàn)火已經(jīng)燒到腳下,寒冬已經(jīng)來臨。我習慣了蘇齊的體貼和照顧,所以理所當然認為這些永遠屬于自己,并沒有做好被沒收的心理準備。原本載滿的幸福,好像頃刻間被掏空了,接著就被毫無止境的恐慌霸占起來。
“媽媽,你也來唱嘛!”
“你媽嗓子沒好呢,來,奶奶陪你玩!”
“阿縵,一會爸爸去陪你好不好?”
“不要,我就喜歡媽媽唱?!?p> 好想問問阿縵更喜歡誰,如果爸爸和媽媽分開了,你要跟誰一起生活?想到這些,一陣心酸駛來,也終于逼迫我對整晚凌亂的思緒做一個了結(jié),阿縵需要完整的家庭,老人們習慣了這份天倫,雖然我的精神上有著高濃度的感情潔癖,但是推開他,我和阿縵以及所有相關(guān)的親人將受到更致命的打擊。
“阿縵,我們回家吧,媽,我想先回去了?!边@是我一晚上說的最后一句話。
“是啊,媽,明天阿縵還要上學,這幾天你和爸也夠辛苦的了?!碧K齊邊說著,邊給阿縵穿戴衣服。
“奶奶再見!”
“再見,小阿縵,把好吃的帶上,奶奶還沒和你待夠呢!”婆婆拎過一袋包裹,好像有阿縵的零食,還有些草根藥包之類的,“小洛,我抓了點中藥,回頭帶單位泡水喝,嗓子好得快,小齊,路上注意安全啊?!?p> “放心吧媽!”蘇齊說的放心還能讓人放心么。
回去的路上,我還是選擇了駕駛座后面的位置,阿縵睡在我腿上,避開蘇齊的任何目光才能讓我鎖定好自己的意識,看著窗外一排排的大楊樹,葉子們還沒有完全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