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精神越來越低迷了,身體也越來越消瘦,我再也忍受不了入畫和四月給我的雙重折磨了。我覺得自己必須要離開了,起碼要離開一側(cè)的痛苦,四月是不愿放棄小滿的,我也無法拋棄小滿獨自生活,我們的婚姻持續(xù)僵持著。所以我決定要離開四月了,我要辭職,我殘存的理智告訴我應(yīng)該這么做。
但是真的要這么做嗎?這樣我就可能再也見不到四月了,可見到四月只會讓我更難以自拔,我相信我的理智告訴我的不會有錯。對!我要離開,可就算下了決心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付諸行動的,我的意識被兩個小人在不停拉扯,我像是一個無關(guān)痛癢的旁觀者,在看臺上等待最后的結(jié)果。
我感覺自己已經(jīng)處于不正常的心理狀態(tài)了,打開精神病醫(yī)院的網(wǎng)站,我開始做抑郁癥的檢測,滿分100,超過50算是得了病,我得了73分,在我的預(yù)料之內(nèi)。明顯能感覺自己精神的恍惚,已經(jīng)無法專心工作了,也已經(jīng)到了面對四月的極限了,我等待著命運的臨門一腳。
我并不是一直都是那么清醒的,理智也曾經(jīng)被欲望所吞噬,差點將我拖入更難堪的深淵。
那天是四月的生日,我已經(jīng)記不得自己又受到了什么刺激,也許是因為漸漸讓四月傾心的有全,也許是跟入畫永無休止的冷暴力,又或者是因為父母的不理解又產(chǎn)生的矛盾。我開著車在城市中漫無目的的兜圈,卻鬼使神差的兜到了四月所在的小區(qū),我停在路邊,看著兩邊林立的樓房,千家萬戶中我知道有一個亮著燈的窗就是四月溫暖的所在。我找不到這個所在,如果沒有這些樓房,沒有這些礙事的鋼筋水泥,如果我四周只是一片空曠的廣場,我一定一眼就能從人群中找到她。
我獨自在車?yán)镒撕芫?,終于,我理智的小人被打敗了,血肉模糊。我拿起手機(jī)故作鎮(zhèn)定的寫到:
“四月,你在家還是在外面?”
“剛到家。”
“你出來,我在你家附近?!?p> “出來干嘛?我衣服都換了?!?p> “出來逛逛,聊聊天?!?p> “你在哪,外面還在下雨?!?p> 我撐著傘等在路邊,不多時,四月熟悉的身影從一片樹蔭下出現(xiàn),緩步向我走來,她從鋼筋水泥的阻礙中出來了,正向我走來。我不需要忐忑,我跟自己講。
我們來到附近的KFC邊吃邊聊,我無法正常的直視四月,戴了一天的隱形眼鏡令我很不舒服,我還是把它們摘掉了,這下不單是無法直視了,而是找不到她的眼睛了。但卻稍微讓我適從了,看不清東西有時候并不一定是壞處,模模糊糊的景象會讓你產(chǎn)生更多的聯(lián)想,看不到對方的表情有的時候反而會讓自己顯得更自然。但這也會妨礙我正常的心理判斷,我無法判斷自己是因為強(qiáng)大的心理建設(shè)所以很從容,還是僅僅因為無法辨別對方的神態(tài)而自顧自的從容。
我大體是跟四月吐露了自己婚姻不幸的苦水,四月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的苦水,并且也是把這樣的話題作為心理預(yù)設(shè)而愿意出來幫我分擔(dān)的。我開始把事先準(zhǔn)備的問題小心翼翼的拋出,我又在做一個自作聰明的實驗,我以為能騙過四月,可是女人是多么敏感的動物啊,現(xiàn)在想來我應(yīng)該是失算了。我問道:
“問你一個問題,你千萬別告訴任何人???”
“什么問題啊?你說!”
“如果~假如~”我拉長聲調(diào)像一個正在教授歷史課的老師“如果我跟你說我喜歡靜怡,我該不該告訴她?”
“當(dāng)然不應(yīng)該!”四月想都沒想就斬釘截鐵道。
“也對,跟我想的一樣。”我慌忙解釋“我并不是喜歡靜怡啊,就是突然一個突發(fā)奇想,這么一問?!?p> 真是幼稚,我怎么還會覺得自己很聰明,簡直是愚蠢,愚蠢至極!
回到家習(xí)慣性的將自己鎖進(jìn)昏暗的客房,可我像鬼迷了心竅一樣不甘心,我不知道在悸動什么,我只是因為得不到而痛苦而已,可是得到了難道就不痛苦嗎?我的親身經(jīng)歷告訴我得到了也是痛苦,是打了麻醉劑的痛苦,在麻醉藥力減退后,痛苦會一波一波侵蝕你的內(nèi)心,直至你無法承受,直至你崩潰為止。
人真是死性不改的生物,他們的基因是怎樣寫定的?數(shù)十萬年的演化難道就不能將這種不清晰的本能抹殺嗎?太可怕了,實在是太可怕了,生物本能的程序在驅(qū)使我犯錯,在驅(qū)使我從一個深淵跳入另一個深淵。我追求的東西如此脆弱,連風(fēng)中搖曳的樹枝都比它強(qiáng)韌,而這種脆弱的東西卻會讓人趨之若鶩,我們還自詡站在食物鏈的頂端,是哪里來的自信?如此脆弱不堪的生物,追求的又是如此脆弱不堪的慰藉,實在是太可笑了!
最終我還是失敗了,我敗給了“人”這個愚蠢的生物,我決定要寫一封信,一封愚蠢至極的信,我要讓四月明白我愚蠢的想法,并基本毫無可能的接受我,我到底在做什么?那一刻的我簡直可笑、可憐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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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頸后的細(xì)發(fā)有點遠(yuǎn)》
四月,很抱歉的告訴你,這是一封情書,這也許是你長久期望看到的,但可能并不是像我這種境況的人寫的,尤其字跡還如此潦草,讓人生厭。本想著打印出來可能會好點,最終還是決定手寫,希望加點溫度,抵過潦草字跡所減的分。當(dāng)然,我知道,我的總分原本也不高。
如果我小學(xué)里給同桌女生寫的那封不算的話,這是我寫的第一封情書,以至于手頭一張好看的信紙也沒有,只得找了本本子,請不要介意。我必須要做到如此赤誠,才能將我的心意原原本本、毫無保留的告訴你,那就是——我喜歡你!
本以為我已經(jīng)變得足夠成熟了,成熟到可以若無其事的隱藏自己的想法,可還是被你一語成讖,看來我真的不是做演員的料,起碼在你面前,我越來越難鎮(zhèn)定自若,也越來越難舉重若輕的拋出合適的話題,甚至連本以為可以博你八卦之心的婚姻難事也已讓你心生厭惡,實在活該。不出意外的話下周我會真正結(jié)束這場錯誤的婚姻,唯一對不起的是我乖巧可人的兒子,這也是我這整整一年來始終不肯離婚的原因,但這樣的日子不是人過的日子,希望他將來不要記恨我。
這兩周,我長久以來輾轉(zhuǎn)難眠的思緒開始沖破我為它們設(shè)立的牢籠,漸漸占據(jù)著我理性的身體。你生日那晚,我終于鼓足了勇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在你小區(qū)門口坐了很久,直到你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的心才落了地。當(dāng)我試探性的問你,如果我喜歡靜怡該不該告訴她后,你的回答讓我好不容易提到喉嚨口原本該說的話又生生的咽了回去,讓我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又做了一次無用功。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被你迷住了,你爽朗的笑聲配合你彎成月牙一樣的眼睛總讓我著迷,撅起嘴裝無辜的樣子使我無法抗拒,你說話的聲音不高但悅耳,總能讓我的聽覺變得異常敏銳,走起路來嗒嗒嗒的小碎步使我有忍不住想沖上去抱住你的沖動。跟你聊天是最幸福的事,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幽默,總能get到我想說的點。
說這些是想讓你明白,我對你的心意不是因為任何其他的原因而萌發(fā),只是單純的被你的魅力所俘獲,而且日甚一日,困住我,緊鎖我,讓我越來越確定,確定你是我要找的那個人。你應(yīng)該為自己鼓鼓掌,你是那么美好。
文縐縐的寫了那么多可能讓你為難的話,但每一句都是我心底最熾熱的火焰,不曾參假。原本這些是想在靈秀氤氳的虞山上當(dāng)著你的面跟你傾訴的,你不知道我這個禮拜有多開心,連走路都是用跳的,到頭來還是我的一廂情愿。
我知道,我離你理想中的那個他差了十萬八千里,如果這是一盤游戲,我的三路高地均已告破,只剩一座閃著紅光的水晶,可我絕不甘愿就此投降,尤其是在你面前!
四月,試著接受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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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終還是清醒的,所有的這些都只是我的自我安慰,安慰自己也許會有的可能性。我的清醒小人最終還是站了起來,這封真誠又無奈,悲哀又廉價的信還是被我收了起來。也許那一刻我釋懷了,又或者當(dāng)我送出去的那一刻才會真正的釋懷。我不知道,這只是在清醒小人脅迫下的所謂清醒的舉措。我不知道對還是錯,我只是大概知道了送出去后的后果,而這個后果是我目前還無法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