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幽暗而深邃的地道里走著,身邊籠罩著一個小小的透明氣罩。
我一步步前進,沉淀了幾十,甚至幾百年的渾濁空氣被氣罩撥開,在燭燈的照耀下卷起一個又一個灰色的漩渦。
這個死寂多年的地道因為我的到來又煥發(fā)了些許生機。
也還好是我,而不是一般人。
我輕輕的搖了搖頭。
這里被封閉了太久了,空氣早已徹底死去。
一般人如果貿(mào)然闖入,很快就會因為吸入太多死氣而昏迷過去,最后在濃濃的死氣包圍下窒息而死。
從入口到這里,我已經(jīng)看到不少尸體的存在了,那些都是之前誤入的動物還有普通人。
當(dāng)然,死氣雖然恐怖,但還難不倒我。
作為一位高等魔法學(xué)院畢業(yè)生,以及有著豐富經(jīng)驗的冒險者,還有國家認(rèn)可驅(qū)魔師,我有的是辦法解決死氣的威脅。
制造了我身邊這個透明氣罩的改良版清風(fēng)咒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我依然保持著警惕。
如果這里只有死氣,那就不值得我來這一趟了。
可是有很多證據(jù)表明,這里有著很不同尋常的魔法痕跡。
一般而言這代表著幽靈或者未被封印的魔法物品。
“獵魔司那幫豬是怎么想的?居然任由它存在了這么久也不清理?!蔽易彀屠镟洁熘?p> 雖然清理完這里后我能得到一筆不菲的獎金,但如果可以,沒有人愿意到這種陰暗的空氣里干活。
這種踩在恐懼上行走的感覺可不好!
不過已經(jīng)收了人家的預(yù)約金,又怎么能還回去呢?
而且,這種地方更能夠得到奇遇!
要是老天眷顧,那可就發(fā)了!
懷著恐懼和期待的矛盾情緒,我慢慢的向前走。
一些閃爍著光芒的驅(qū)魔粉在我的指間掉落,沿著地道形成一條淺淺的光帶。
終于,地道走到盡頭了,一扇斑駁的門出現(xiàn)在我面前。
看到門的一瞬間,我差點沒有直接掉頭就跑。
因為那里面的魔法波動太強了,而且毫無掩飾!
瘋狂,血腥而詭秘,這是黑魔法的氣息!
這種程度的黑魔法我以前從來沒有遇見過;
我今天,可能要翻車了...
作為一位驅(qū)魔人,我自然知道這是我的職業(yè)宿命,但這一天未免來的太早了,我還沒有女朋友呢!
那要不要跑呢?說不定里面的那位還沒有鎖定我;從這里到出口,如果全力跑的話,需要...
正在我掙扎的時候,那扇斑駁的木門緩緩打開了。
我的表情一下子塌了。
不過事到如今,我也只有進去了!
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來跟小爺決一生死吧!
我大踏步?jīng)_了進去,然后深吸了一口氣,差點嗆到。
一副骷髏就坐在我面前的陰影里!
不是尸體腐化后剩下的骷髏,而是被割去血肉后剩下的骨架!
兩顆被魔法力量包裹的眼珠還完好無損。
我進來后,他抬起頭來看我,兩個眼珠子因為這個動作在眼窩里骨碌轉(zhuǎn)了半圈。
“你好,”他張開下顎,魔法力量波動發(fā)出一個很和善的聲音,“歡迎來到這里?!?p> “很久沒人來了?!彼匝宰哉Z了一句,然后用左手握著的小刀在自己右手的骨縫里剔下一小根肉絲。
“啊,又忍不住了。”他愣了一下,而后陷入了沉默。
而他的左手在一下又一下的從骨縫里剔除肉絲。
“請坐吧,”他揮了揮右手,一把落滿灰塵的椅子被移到我的后面,“或許你能聽我講一個故事?!?p> 他那布滿斑駁污痕的右手扇了扇,那把椅子瞬間變得干凈無比。
我乖巧的坐在椅子上。
面對這種詭異的存在,最好就是少說多做,能不做就不做!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像你一樣活著。”他發(fā)出了一陣咔嚓聲,好像在調(diào)整姿勢。
“我以為我不會再講了的。”他沉默了一下,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
我發(fā)現(xiàn)他左手剔肉的速度變快了,他身上的魔法氣息也開始波動起來。
不好!
我暗自心驚,他要是突然失控,那我多半得交代在這里了!
進來這個小房間之后,我的魔力就被徹底壓制了,在他面前,我和一個普通人毫無區(qū)別!
只要他想讓我死,那我就得死!
不過他很快就不再糾結(jié)了,魔力又變得穩(wěn)定了起來。
我悄不可聞的出了一口氣,背后的衣服都濕透了。
“你知道哪吒削骨還父,削肉還母的故事嗎?”他突然問道。
“我知道?!蔽蚁乱庾R回了一句。
突然,我意識到了什么。
他,不就是在削肉嗎?
“從小到大,我就一直被否定,”他用魔法鼓蕩的聲音變得低沉,“被父母,被親人,甚至是陌生人?!?p> “好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而他們,則掌握著真理與人生的奧義?!?p> 這是很正常的事。我在心里默默的道;畢竟人與人是不一樣的,一個人認(rèn)定的真理,可能在其他人眼里完全就是錯誤的。
“我知道這是很正常的事,可以理解。”他突然理解道。
讀心術(shù)!我一下子呆住了;不,這是魔力差別過大后出現(xiàn)的強制讀取現(xiàn)象。
他沒有理會我心里的小九九,而是繼續(xù)說道。
“我能理解,但卻沒有辦法接受,就像一個人一直不斷的毆打我一樣,不管我怎么想,身體都會受傷。”
物質(zhì)暴力會傷害身體,而精神暴力則會傷害一個人心理。
當(dāng)傷害疊加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不可逆轉(zhuǎn)的損傷就會產(chǎn)生。
“就像一個結(jié)界出現(xiàn)缺口了一樣,哪怕再怎么修補,結(jié)界也會迅速破碎?!?p> 傷害已經(jīng)出現(xiàn),死亡已經(jīng)不可逆。
而后由于種種機緣巧合,就形成了我眼前的這一幕。
我暗自點頭,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一切。
“你知道一個活在否定里的人會產(chǎn)生什么嗎?”他突然問我。
自卑。我下意識回道,一個經(jīng)常受到打擊的人最容易出現(xiàn)的就是自卑。
而經(jīng)常被無法抗拒的權(quán)威打擊的人必然會出現(xiàn)自卑!
“除了自卑,還有自我否定?!彼谝淮闻e起左手,已經(jīng)黯淡的眼珠凝視著那把小刀。
“像刀一樣的自我否定。”
我覺得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卻又沒有懂。
“我會否定我做的一切,會否定我想的一切,還會否定我對自己的否定;”他緩緩道:“否定就像一把刀,切掉我的所有行為,切掉我的所以念頭,最后把我自己都給全部切掉?!?p> “我一次次掙扎,最后卻連掙扎的目的都失去了?!?p> “當(dāng)塵埃落定的時候,我變成了一團沒有形狀的混沌般的東西?!?p> “但是自我否定還在繼續(xù)?!蔽胰滩蛔¢_口。
“因為我還在產(chǎn)生念頭,因為我還在用血肉抗衡著這把刀,哪怕我已經(jīng)面目全非?!?p> 變成了一具骷髏。
“只是我累了,堅持不下去了?!彼哪ЯΤ潭韧蝗化偪袼ヂ?,那個強大的魔力源泉破碎開,快速消散在空氣中。
“帶走那把刀吧?!彼詈蟮穆曇艋厥幵谖业亩?。
“這是一把真正的利器,它能夠讓敵人失去一切,魔力,血肉,甚至生命;而作為持有者,你會患上拔毛癖,會情不自禁的清理掉身上的所有體毛?!?p> “它的名字,叫否定之刃。”
一把可以否定一切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