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到飯時,劉參事府今日不知怎地沒叫下人送來飯菜,徐良瞧了眼屋內酣睡的許老夫子,干脆出門到離這不遠的酒樓叫了幾碟子菜肴,多加了一錠銀子驅使吩咐店小二送上門來。
將屋門口擺酒的桌子收拾出來,端出食盒中的飯菜,三葷一素,當真也是甩了道人身份。
剛沒下幾筷子,袁讓便推門進來了,氣喘吁吁的摔下麻袋,袋中的孩童痛呼一聲,倒叫徐良驚奇,他這制偶的手藝倒是精湛了不少。
前日夜里嫌棄那小孩鬧騰,便將他提到門外喂狗,幾頭野犬倒也賣力,咬的五體分離支離破碎的,卻是沒聽見一點叫疼哭喊聲,第二日清早便被氣急敗壞的袁讓給當頭一盆涼水潑醒。
袁讓自然不期望此廝會給自己準備碗筷,自顧進屋拿了一副出來,剛坐下便瞧見那廝將三道葷菜都挪到自家領地里頭,頓時氣笑了道:“你這也算個道士,三皈五戒呢?辟谷修行呢?”
徐良有意無意看了眼剩下的素菜,眼中神色讓袁讓警惕,趕緊將素菜端到一邊,憋屈的蹲到門檻邊上扒飯,早知如此就多吃幾塊糕點充饑。
“趕緊著點,吃完上路?!北硨χ炝嫉脑屄牭么嗽?,就算知他不是那意思,但也莫名讓得本就沒滋味的飯菜越發(fā)沒滋味,有一口沒一口的,當真如斷頭飯一般。
“問你件事兒?!毙炝挤畔峦肟?,給自己倒了杯酒漱了漱口,正著神色道:“許是近年,亦或是幾十年前,這長安城中可曾有什么供奉廟宇莫名其妙便塌了?”
“你打聽的是許老夫子口中的廟宇吧?!痹寣⒆郎贤肟戬B在一塊兒,向西市方向挑了挑下巴道:“不用刻意打聽,便在金光門前的群賢坊中,也就四十余年前,全城上了些年紀的都知道,那時武皇帝還在位,許是時常覺得屁股底下位置不安穩(wěn),便懸金銀重賞告發(fā)朝臣之人,任用酷吏,抓逮,邢審有著風吹草動的朝臣,酷吏索元禮,周興,來俊臣此三人風評最差,其中淫威最盛的又屬來俊臣,由他經(jīng)手的刑審官員便及一千多家,不知冤死多少人,當時朝臣上朝時便與家眷作訣別之辭,因為此去便是生死不知?!?p> 徐良覺著聽了一通廢話,打斷道:“和廟宇倒塌有個甚關系?!?p> 袁讓端著架子,慢悠悠的給自己滿上杯酒,見徐良作勢要打,連忙道:“當時長安上至朝臣,下至百姓都恨不得他死,惡貫滿盈者自然無甚好下場,武氏諸王與太平公主揭發(fā)其罪行,武皇帝下令將其腰斬于市以平民憤,行邢時那鬧市里當真算得上人若山海,觀邢百姓山呼:斬!斬!斬!上了刑場的來俊臣大笑,眾人不知那笑何意,他便在刀斧手下成了兩段?!?p> “誰知,這不斬還好,但這一斬之下!”
袁讓激動的站起身來,手舞足蹈的比劃著那時那景,好似親眼見過似的,道:“便從其身上斷口飛出無數(shù)全身赤紅的飛蟲,飛往長安四面八方!霎時便散了個盡,隨后探明此物為巫蠱,從口鼻入體,喜噬肉飲血,不到半個時辰長安城中便死傷百余人!城中有從西域國來的巫術師,點魅惑之香誘著全城蠱蟲聚于一處潑熱油熬死,而此處——”
“便是那座倒塌的廟?”徐良倒是能想到幾分,巫蠱是如鬼魅般的陰邪之物,能以廟宇神性及濃厚香火氣壓之,又皺著眉道:“為何挑了那座廟?”
“為何?”袁讓氣虛的默默鼻尖,瞧見徐良輕視的眼神,不由惱怒道:“我這也是道聽途說!哪里能事事具細!”
袁讓肚子挨了一腳,徐良不看趴地痛呼的袁讓,起身催促道:“快些,先去布政坊看看你腦袋是不真壞了,再去群賢坊瞧個熱鬧?!?p> 皇城西邊的開遠門,一輛眾騎拱衛(wèi)的車駕大張旗鼓的出了城,好似在告訴城中一些人,我安祿山出京了。
馬車內舒適的獸皮墊著車座,日高天熱,車中更是悶熱,安祿山用手帕擦了把額頭汗跡,對著馬車外的馬夫抱怨道:“都說上府邸冰窖取些冰來,你偏偏趕著我走,你非得給我個緣由不可?!?p> “近幾日府邸門前時常有人盯著。”馬夫狠狠抽了一鞭子,出了城的馬兒飛快遠離金光門,淡淡道:“雖說長安城中不少人想著你安祿山死,但在陛下未曾落下恩寵前,哪里有人敢明目張膽的遣人監(jiān)視,連左相大人都沒絲毫異動。”
“嘿,聽說左相大人又因李泌摔了茶碗,那李泌面對罷官也那般姿態(tài),可不讓左相覺著未曾賺到分毫,還給身上又給染上層臟墨?!卑驳撋接行┬覟臉返?,問道:“左相大人忙著發(fā)火,那還能有誰?”
“誰不懼你安祿山,那便是誰?!?p> “陛下?”安祿山微斂著目光,連自己都搖頭否認道:“陛下要我安祿山性命那里還要遣人監(jiān)視,那我還真想不到這長安城中還有誰?!?p> 馬夫輕扯了扯嘴角,不知嘲笑他愚笨還是笑他太過于信著親近之人,道:“還有你那同鄉(xiāng)好友啊,安大人。”
安祿山停下擦汗動作,車中落針可聞,他安安靜靜的坐了片刻,將擦汗的手帕整整齊齊的折疊好放入懷中,不知何時起,身上感受不到絲毫熱感,反而覺著有些涼,低沉著聲音道:“他不會害我性命?!?p> “他是否會害你性命我不清楚。”馬夫皺皺眉頭,有些見不得他固執(zhí)己見的語氣,但也不好觸他眉頭,道:“連你都第一時間想到陛下,他怎地會想不到,我覺著他與前一件事的目的一般無二?!?p> “他不會害我?!?p> 馬夫聽著車簾內弱了幾分的語氣,冷哼一聲道:“我倒是不知安大人還有這般固執(zhí)的時候。”
“我信他不會害我?!卑驳撋轿⑽㈤]目,嘆息一聲道:“所以呀,你替我懷疑他便可,我安祿山一輩子猜疑人,不想到頭來身邊連個相信的人都未曾有過,那般活著累呀?!?p> “那攔路鬼殺否?”
馬車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到遠離京城的郊外,旁邊林中鉆出一行百余人,手中皆提著殺伐利器,目光漠然包圍住馬車與十余騎將。
十余名騎將臉色緊繃,未見刀光,卻是先聞到到了戰(zhàn)場殺戮的血腥氣,這百余名精銳每個都絲毫不弱于他等。
“殺?!避噧却鸬溃查g繃緊對峙兩方人馬的神經(jīng)。
馬夫微仰起頭,藏在草帽中的臉露了出來,瞧見他臉的百余人等皆目光駭然,馬夫自語道:“可惜咯,今日本來算過是不宜沾血腥的?!?p> 隨后馬夫撲向攔路的百余人等,以一敵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