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阡陌抱著被子躺在床上,兩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
她的東西本來就不多,耳房里家具又都是現(xiàn)成的,于是只跑了兩趟就搬完了自己的全部家當(dāng)。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在“搬家”的時候,阡陌遇到了在西箱房房頂里消遣的星蕪,才發(fā)現(xiàn)這人原來就住在自己隔壁。
一墻之隔自己卻絲毫不知,也是很神奇的了。
阡陌委婉地向星蕪表達了楚懷墨讓他明日陪著自己去蜀城采買的意思,誰知星蕪不僅沒賺麻煩,反而高興地應(yīng)了下來,直呼到時候一定會帶自己去蜀城最出名的小食街見識見識,并拉著她說了半天的涼皮包子甜水面,粉絲串串烤兔肉,聽得她剛吃完晚飯的肚子又被饞蟲勾得咕咕叫,好不容易才挪動腳步,走去了北院。
她安置的耳房雖然與楚懷墨的臥室隔了一個大廳,但是到底是在同一扇院門里,所以阡陌這一晚上歇得極不安穩(wěn),一閉眼就能想象到離自己不到一丈遠的地方有一個陌生的男子在那里歇著,平穩(wěn)地呼吸。
雖然阡陌的年齡并未到男女大防的時候,大鄭的風(fēng)氣也沒有那么嚴(yán)格,但是她心中卻依然不安。她嘗試著將自己想象成一個真正的小丫環(huán),就像從前自己間房里服待自己起居,為自己守夜的丫環(huán)一樣,可是她終究沒過過這樣的日子,沒有真正伺候過人,事到臨頭才發(fā)現(xiàn),事情哪里會真的像自己從前以為的那么容易?
想到今后每日都要為這個人端茶倒水浣衣疊被……雖然楚懷墨生的極為好看,也不像是個壞人,但是,哪怕他再好,若是可以選擇,誰又會愿意拋棄安穩(wěn)的生活去做個伺候人的小丫鬟呢?
阡陌閉上眼睛,心中默念著父親和母親的名字,回想著父親母親最后的音容笑貌,費了極大的努力,才強迫著自己入眠,完成身份轉(zhuǎn)變的第一步。
你已經(jīng)不是什么名門世家的千金大小姐了,你以后就是公子的丫環(huán),公子的武器。只要能報仇,要你做什么都行。
“對,做什么都行?!?p> **********************************************************************************
卯時三刻,規(guī)律的習(xí)慣讓楚懷墨準(zhǔn)時清醒過來。他起了身,和往常一樣,準(zhǔn)備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對?和往常一樣?
“我昨天,是不是收了個丫環(huán)?”楚懷墨看了一眼和往常一樣安靜并且沒有半點改動痕跡的房間,有些不確定地蹙眉自語道。他掀開西邊耳房的門簾,邁步走了進去。
果然,昨天剛收下的小丫環(huán)正乖巧地躺在榻上安睡。
阡陌的睡相極為乖巧,除了臉以外其它部位都蓋在被子下,沒有踢被子也沒有磨牙打呼嚕,更沒有流口水,顯示出了她良好的家教。長長的睫毛蓋住的眼瞼,小巧的鼻子,精致的嘴唇和帶點嬰兒肥的白凈小臉,看上去極為招人疼愛。
楚懷墨在榻前駐足觀察了片刻,見阡陌絲毫沒有醒的跡象,遲疑著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截阡陌的小臉。
還是沒有醒。
不過,手感好像還不錯?
楚懷墨又看了一眼睡相乖巧的不得了的阡陌——哼,到點了還不醒,看著再乖巧也不是一個稱職的丫環(huán),起的比主子還晚,這可是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事。
可要是星蕪賴床,楚懷墨還能掀了他的被子再一腳把他踹到地上,但是對阡陌……
楚懷墨終究還是顧忌到男女有別,沒有那么粗暴。
只見他抬腳走出了屋子,到院子里打了半盆冰涼的井水——早上用井水洗臉,是最為提神的,這也是楚懷墨一貫的習(xí)慣。但是這盆水,楚懷墨卻沒有打算來給自己洗臉。
只見他快步將水盆端進了耳房,然后——照著熟睡中的阡陌的小臉上毫不留情地直接潑了下去——
“??!——?。 ?p> 阡陌睡夢中驚醒,冰冷的感覺的觸覺刺痛了她的神經(jīng),也讓她驚恐萬分。她慘叫一聲,坐起身來。
上半身已經(jīng)被井水打濕透了,而罪魁禍?zhǔn)讌s站在榻前,目光冰冷地注視著她。
阡陌這才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了楚懷墨的可怕,這個人,是不會憐香惜玉的。
“我……我昨天睡晚了,所以……所以……對不起?!壁淠跋胍忉專墒强粗涯涞纳袂?,還是弱弱地先道了歉。
可楚懷墨卻搖頭打斷了她。
“時間是你自己的,用不著跟我說對不起?!?p> 阡陌一時沒聽明白楚懷墨話中的意思,半坐在床上愣了好一會兒,可楚懷墨好像也沒有解釋的打算,只是提著空盆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等阡陌重新擦干身子,換好衣服并為楚懷墨準(zhǔn)好洗漱的水已經(jīng)是半個時辰之后了。
期間楚懷墨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只在阡陌做完一切份內(nèi)的事情后才冷著臉將她帶到了院子里。
“習(xí)武之人,最重要的是基本功,而基本功中最重要的,就是練下盤。下盤是否穩(wěn)固,決定了一個人練武的高度,你今天是第一次練習(xí),先扎一刻鐘的馬步我看看?!?p> “哦?!壁淠肮怨詰?yīng)了一聲,但見楚杯墨好像沒有絲毫給自己做示范的意思,便按照自己的理解,擺了個馬步的姿勢。
可她剛擺好架勢,楚懷墨就搖了搖頭。
“你的基礎(chǔ)比我想象地還要差些,這馬步姿勢是跟誰學(xué)的?”
“沒有跟誰學(xué)啊……你說要我扎馬步,又不告訴我怎么扎……”
楚懷墨一挑眉:“那你就不會問嗎?”
“……”阡陌瞬間沒了脾氣?!澳?,那馬步倒底要怎么扎?”
“你是初學(xué),先從簡單的開始吧?!背涯吡颂呲淠暗男⊥?,阡陌沒留神差點直接摔一跤,慌亂中抓住了楚懷墨的衣擺才堪堪站穩(wěn)。
好在楚懷墨沒有太在意,只繼續(xù)道:“雙腿張開兩倍肩寬,身體下沉,大腿與地面平行,雙手握空拳收在腰間,挺胸收腹?!?p> 阡陌依言照做。
初始并不覺得難,但僅僅過了幾十息,便覺得雙腿酸痛有些支撐不住,想要站起緩解。然而不等她有動作,就聽到了楚懷墨嚴(yán)厲的聲音。
“保持身體下沉,不準(zhǔn)動,背挺直?!?p> 阡陌只好咬牙堅持住。
不一會,她的額頭上已經(jīng)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雙腿也開始打顫,看得楚懷墨直搖頭。
“我沒想到你的身體素質(zhì)居然這么差?!背涯敛涣羟榈刂赋?,“不說星蕪月簫,就連辰曦在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都可以扎兩個時辰的窄馬步了?!?p> 當(dāng)然了,這話顯然是有些不公平的。日月星辰中,哪怕跟他時間最短的月簫也是三歲開始就在家中長輩的指導(dǎo)下練武了,而年齡最小的辰曦也是自隨哥哥日耀一起來到邀天閣之后就開始接受訓(xùn)練,與阡陌這個從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知繡花撫琴,就連出個門也是坐軟轎的嬌小姐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以阡陌的情況,能扎這么長時間的馬步,已經(jīng)是咬著牙堅持堅持再堅持了。楚懷墨自然也不會不知道這一點,他之所以仍這么說,不過是為了激發(fā)阡陌的斗志罷了。
果然,阡陌在聽到楚懷墨的話后,渙散的眼神又重新凝聚了起來。
辰曦……就是星蕪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那個日月星辰中最小的辰曦嗎?像我這么大的時候她已經(jīng)可以連續(xù)扎兩個時辰馬步了啊……真是厲害啊。
都是女子,她能做到的,我一定也能。今天才是自己習(xí)武的第一天,若是這樣就放棄了,以后的時間要怎么辦?
一盞茶時間后,阡陌的身體已經(jīng)忍不住微微搖晃,眼前也開始發(fā)黑,楚懷墨終于適時開口。
“現(xiàn)在,看著我的動作出右拳?!?p> 阡陌艱難地轉(zhuǎn)過頭去,只見楚懷墨擺了個跟她差不多的馬步姿勢——之所以說差不多,是因為兩人雖然都是扎的寬馬步,但不知道為何,楚懷墨的馬步姿勢可比她好看太多了。
“右手握空拳打出,手臂與肩同高,這是右沖拳,右手向外翻轉(zhuǎn)半圍,同時收回腰間,左手以同樣的姿勢向前打出,這是左沖拳——看清楚了嗎?”
阡陌點點頭,重復(fù)了一遍楚懷墨的動作,哪知楚懷墨見了卻依然直搖頭:“你這一拳,虛浮無力,別說是人,只怕連只蚊子都打不到?!?p> 阡陌低下頭,神情有些慚愧。
“公子,我是不是……很差勁啊……”
楚懷墨點頭,面無表情:“是挺差勁?!?p> 阡陌心中一酸,眼淚差點就流了出來。
楚懷墨不是什么惜弱的人,只是看著她那難過的模樣,語氣還是不自在地柔和了幾分。
“這也跟你起步太晚有關(guān)?!八p輕看了看阡陌泛紅的眼圈,“好了,不要遇事就只知道哭,你若是肯下苦功夫,仍有希望能有所成,如果一味自輕自哀而不努力,那也怨不得別人說你差勁了?!?p> 阡陌手背抹了抹眼睛,語帶哽咽狠狠點頭:“公子,我一定努力?!?p> “嗯,沖拳就莫要練了,繼續(xù)扎馬步吧?!?p> “公子,我可以的?!壁淠芭鲁涯X得她笨不肯細教,急急爭取道。
“我叫你扎馬步?!背涯珡娪驳馈!胺讲抛屇憔殯_拳只是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如果連馬步都扎不好,其他的學(xué)了也無意義?!?p> 阡陌這才心里好受了點,繼續(xù)扎起了馬步。只不過這次仍然只保持了一小會就開始頭暈眼花站不穩(wěn)了。楚懷墨見狀不動聲色地走到阡陌身后,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
“站穩(wěn)。”
阡陌只覺得好像有一股暖流順著肩膀流進了自己的身體,先前不適的癥狀立刻消失了一大半,如此反復(fù)幾次,才終于平安站滿了一刻鐘。
“好了。”楚懷墨朝她示意了一下,阡陌顫顫巍巍地收了馬步站好,揉了揉酸痛的小腿和手臂。卻見楚懷墨突然又從一旁拿出了兩塊約二寸高的青石板。
——這就開始徒手劈磚了?
阡陌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