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下雨了，裹著冰的黑色大雨從天上傾盆。奧月和娜莎躲在怪物的庇護下看著面前的東西發(fā)愣。
奧月和娜莎在聽到吉嵐說到這里出事的時候就沖了過來，至于利維坦和拉莫那邊發(fā)生了什么已經(jīng)顧不得了。
巨大扭曲的怪物帶著他們沖了半天才來到這里。不過就算是沒有看見也差不多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
那是黑色的硝煙，矮人不知道在炮彈里塞了什么東西，炸開之后會涌出來黑色的煙塵?；鹧婢尤坏浆F(xiàn)在還沒有燃盡，這個山谷里的氣溫升高，煙塵沖天卷入雪云。高溫的灰塵甚至融化了云中的雪，落下了被染黑的雨。
目光所及只有白色的雪原，紅色的火，還有黑色。什么東西在還沒燒盡之前都是黑的，不管是建筑還是尸體。
“黑子……黑子她還活著嗎？”奧月咽了口吐沫，看著旁邊同樣發(fā)愣的娜莎。
“我不知道?！鳖^一次，奧月看見娜莎的眼神這么的暗淡。她緩緩的坐下，抱著膝蓋看著前面的火：“我看不見，現(xiàn)在我感受不到活著的氣息。死去的擴散出來的生命力太多了，塞滿了整個山谷……我找不到她?！?p> 奧月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能坐在她的旁邊，拍著她的肩。
黑子對于娜莎有多重要奧月也不清楚。但除了自己外，那好像是娜莎唯一的朋友。奧月經(jīng)?？吹侥壬秃谧釉谝黄饸g笑言語，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對于一個極其害怕寂寞而又只有很少很少的朋友的家伙來說，這些朋友究竟能有多重要呢……奧月腦子里亂糟糟的，娜莎身上忽然就散發(fā)出一股極其悲哀的氣息。
“沒事的，她會沒事的?！眾W月把她攬在懷里，讓她能枕在自己肩上：“如果哭出來能好受一點的話……”
“吸血鬼不該哭泣，任何要在地獄里燃燒的惡鬼都不該哭泣，因為我們不配?！蹦壬鋈徽f話了：“我爸說過的……神總有一天會來懲罰我們，我們罪孽深重?？赡芩麜酶鞣N方法，但是我們不能哭泣。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嘲笑神，嘲笑他的無能。”
雖然她這樣說，但是奧月能感受到這個對生命極其漠然的家伙現(xiàn)在正在憋著眼淚，她得坐著，把頭埋在臂彎里才不會讓眼淚掉下來?，F(xiàn)在她靠在自己肩上，他能感覺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顫抖。
這還是第一次，奧月知道娜莎會為某個人的死而難過。
吉嵐從海水中出來，這附近的冰層已經(jīng)全碎了。它是靠著觸手在水下的劃水才能漂浮，那扭曲的怪物扒住山脈翻進這個曾經(jīng)的世外之鄉(xiāng)。這從未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的地方在被卷入戰(zhàn)爭的瞬間就消失的干干凈凈，只留下斷壁殘垣和還未燒盡的火。
“這就是現(xiàn)在的城市嗎？”吉嵐的聲音在山脈中回蕩：“原來它是什么樣子的？”
“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地方。”奧月輕聲回答：“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了。”
“這里原來住著什么樣的人呢？”吉嵐想了想說：“是你們隊伍里的那個大個子嗎？”
“是的，那是一群渾身長著毛，但是很豪爽的家伙。酒量在他們之中直接和個人魅力掛鉤。喜歡喝酒，打架斗毆，講著笑話一群人。我很喜歡它們，因為都是很好的一群人?！眾W月頓了頓，然后問：“能幫忙嗎？說不定還有活著的?！?p> “如果有幫上忙的地方，我會盡力的。”吉嵐靠到山上，意識切換到那個用角化作的人身上。他的本體太大了，直接碾過去，就算是有活著的東西也都被壓死了。
“娜莎，振作點。還要靠你找黑子呢。”奧月拍了拍娜莎的腦袋：“相信你的朋友?！?p> ……
吉嵐掀開一個墻壁，下面?zhèn)鱽砩胍鞯穆曇簟?p> 那是一個血肉模糊到無法辨認(rèn)的獸人，大塊的彈片直接切進肉里，墻壁把他砸進了冰里。大根的骨頭從身體里刺出來，完好的骨頭可能根本沒有。真難想象這都能靠著血怒扛過來，雖然狼狽，但還是活的。
“振作點?！眾W月從包里取出來繃帶和紗布，以及自己的短劍：“你會活下來的?！?p> 他熟練的用刀把彈片挖出來，簡單的包扎了要害的傷口，吉嵐給他打下手。并使用惡魔賜予他的神力幫忙。
奧月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這么平靜的目睹如此的慘劇。或許見的實在是太多了，多到自己都麻木了。與其被嚇得躲到一邊哆嗦，還不如力所能及的幫幫忙。
娜莎坐在旁邊的殘垣斷壁上，默默的看著這一切，表情極其平淡，無悲無喜。好像是一具沒有了靈魂的活尸，或者傀儡。
奧月把剩下的繃帶裝入包里，吉嵐撐著他起來。
“抱歉沒法提供更多的治療，我們攜帶的藥品不夠?！眾W月看著那張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堅持一下，我們會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去的?！?p> 獸人點點頭，仔細的看了看那個小個子：“是那個精靈嗎？”
“是我。”
“謝謝。”說完這一句后，他就被吉嵐托著離開。
奧月目送著獸人離開，然后他看向娜莎，這時這個女孩才從斷壁上下來。
奧月抹了抹自己臉上的血，跟上了娜莎。
這是他第十二次做這個過程，很熟練了。
娜莎緩過神來的時候就一直在靠著生命視界幫忙找幸存者，好消息是的確是有幸存者。不愧是獸人，就算是剛才那個傷成了那個樣子，在簡單的處理傷口后都能被攙扶著站起來。
算上剛才那個，剛好是十二個?，F(xiàn)在都已經(jīng)安置了，靠著吉嵐那個大怪物，都能帶到那個箱子里去治療?；钕聛韱栴}應(yīng)該不大，至于后遺癥……活著就是最大的幸運了，哪敢奢求更多。
壞消息是……這些人里沒有黑子。
這次他們走了很久，娜莎走在前面，掃視周圍。如果有活著的東西她就會用手指一下。
可是這一次，很久很久她都停下。
直到他們走到城市的另一頭，娜莎停了下來。
“不用找了。”她靠在了一個倒塌的房子旁邊，她低著頭，陰影打在她的臉上。奧月看不清她的表情：“黑子她死了。”
“別這樣，黑子她一定沒事……”
“這里沒有活的東西了。”娜莎抬起頭，奧月頭一次發(fā)現(xiàn)她的瞳孔里會帶著無助：“黑子她死了……或許我當(dāng)時不該留她在這里，也或者不該離開她。如果我當(dāng)時在這里，她說不定會沒事的……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一個勁的說要跟著去，黑子她就不會有事的?！?p> 她緩緩的坐在地上，聲音越來越輕：“我害死她了?！?p> “可是我們還沒有找到大白，對吧？那家伙會保護好黑子的?！眾W月把她抱緊懷里，輕輕摸著她的腦袋：“而且你不是說過嗎，她也帶著能直接傳送走的道具。說不定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到了不死族?！?p> “不用對我撒這種慌，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蹦壬⑽⒌拈]上眼睛，她忽然感覺好累，累到連眼皮都睜不開：“安慰我不需要撒謊，我討厭說話拐歪磨腳的人?！?p> 奧月沉默了，他也靠到了墻壁上：“那你打算怎么辦？”
那個東西雖然奧月沒有使用過，但是能明白那是一個魔法道具，不是神明的力量。魔法不是萬能的，它有著很多的限制因素。這里因為爆炸溢出了大量的火元素，火元素和水元素已經(jīng)形成了元素亂流。這種情況下不管什么魔法都不好使，更何況魔法道具？
而且空間系的魔法很危險，一旦有閃失就可能會死在空間的夾縫里。元素亂流中，即使是最樂觀的人也不能相信黑子她們平安的離開了。
奧月很明白，娜莎也很明白。娜莎說得對，這個女孩的性格一向是這樣。安慰她只需要說“我在”，或者“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鄙踔量梢灾苯訂査笠趺刺幚?。不用費心思的編一個謊言，直說就可以了。不死族的人都是如此，它們從來不撒謊，再殘酷的現(xiàn)實都不躲藏。
“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尸體，能的話我就把她的尸體吃了。我們約好的，如果有人不小心先死了，另一個人就要吃掉她?！蹦壬p聲說：“這樣就能永遠在一起了?！?p> “嗯?！?p> “我回去之后問問我爸能聯(lián)系上黑子的父親，黑子離家出走來找我可能連信都沒留。他父親很寵自己的女兒，估計沒找到她已經(jīng)急瘋了。我得告訴她黑子死掉了這件事，父親應(yīng)該知道自己女兒的結(jié)局。”
“嗯?！?p> “以及……抱歉，親愛的?？磥砦覀兊幕槎Y得推一段時間了。我那件禮服應(yīng)該也毀掉了，我覺得這么重要的日子我需要穿件合適的禮服?！?p> “那不是重要的東西?！眾W月在她的額頭上輕吻：“親愛的，你很好看，無需裝飾?！?p> “謝謝?！蹦壬瘮D出來一點微笑，然后又閉上眼睛靠在奧月的肩上：“我累了，想休息一會?！?p> “那尋找黑子尸體的事情呢？”
“等我睡醒以后，一小會就好?！蹦壬穆曇粼絹碓捷p。
奧月拍了拍她的肩，然后褪下來自己的一件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他扶著腦袋，死死的摁著自己的太陽穴。
他也很難過，但是娜莎都堅強的面對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死去，自己也不該表現(xiàn)的太過悲傷。之后他會是娜莎的丈夫，在她面前，自己理應(yīng)堅強。
黑子，大白，還有那只獨角仙。這些都是他們的朋友，可是卻忽然得知了他們的死訊。這忽然來到的事情甚至連悲傷和憤怒都來不及引起。只讓人覺得堵的慌，不管是站著還是坐著都難受。
可是又該仇恨誰呢？恨矮人嗎？他們并不是來殺黑子的，他們只是來對付獸人。
可是不恨矮人又該恨誰呢？或許應(yīng)該恨這場戰(zhàn)爭吧。不過既然恨戰(zhàn)爭，那么就要恨引起了戰(zhàn)爭的精靈嗎？不知道，不清楚，這樣的事情想多了總會讓人感覺到喪失了活著的意義。
睡會吧，或許這一切都是夢，醒過來其實一切都好。
……
樹上的烏鴉一個勁的鼓噪，拍打著翅膀撲騰著。地面都是爛泥，散發(fā)著極臭。
因為它被拉車的兩個怪物嚇到了。那是怎樣扭曲的東西？像是羊，死了很久的羊。它的眼睛爛掉了，腦子順著空洞的眼窩流出來。身上的皮爛掉，破開的空中看得見漏出的肌肉和骨頭。
那是一個僵尸羊，用邪惡的血魔法制作的尸傀……做的還不怎么樣，不然也不會丑成這樣。
羊拖著一個馬車，多恩坐在上面拖著腦袋。
滿打滿算，他已經(jīng)從家里離開一周了。目的地暫時沒想好，不過既然娜莎在北方，那么向著北邊走總沒錯。
回想這一周，他忍受了極其單調(diào)了的場景。不死族到處都是這樣死氣沉沉的東西，這讓他一直都沒精神，同樣是死氣沉沉的。
多恩打個哈欠，他紅色的眼睛看起來暗淡無光，那張挺英俊的臉上還帶著點胡子。耷拉下來的眼皮蓋住了半個眼睛。介于半死不活和死了沒埋之間的狀態(tài)。
他的旁邊擺了一個盒子，這個盒子不知道經(jīng)歷了什么，破損已經(jīng)很嚴(yán)重了。看起來剛從爐子里撈出來一樣。
多恩閑極無聊的打開盒子，瞄了一眼里面的東西，然后合上了。
這是一件女性的禮服，看起來似乎做的很精致。不知道為什么帶著一股熟悉的氣味。
這不是他帶出來的……多恩不是一個女裝癖的變態(tài)，也沒有抱著女孩穿過的東西聞氣味的癖好。之所以能聞見，是因為血腥味實在是太重了，就像是在血里泡過。
而他作為吸血鬼還有著不錯的嗅覺，尤其是對血液的氣味尤其敏感。
至于這衣服怎么來的……這有點說來話長。
“少爺，她醒了。”忽然，馬車?yán)飩鞒隽伺⒌穆曇簟?p> “有準(zhǔn)備食物嗎？”多恩詢問說：“她喜歡吃腐肉，你有找到腐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