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的西頭是大朝門。規(guī)模形同城門,兩側(cè)用大石塊砌成圍墻,古時用于防御盜匪。大朝門外的山坡上,有鎮(zhèn)山村合族人的墓地。那里也是村子通向外界的旱路,導(dǎo)游曾說省城修過來的公路直鋪到了村門口,指的應(yīng)該就是這座大朝門。
我走到那里,卻愣住了。
根本沒有什么公路,只有一條坑洼的黃泥土路通向村外的荒山。路上印著很深的牛車轍印,仿佛回到古代,其間雜生蒿草,顯然并不常有人走。越到遠處,越看不見文明的跡象,只有云霧蒼茫的深山老林。
沒有公路,旅游車從哪里來?我想起那輛大巴,載滿一車游客,被它自己揚起的煙塵吞沒,只剩一對尾燈閃爍不定。久而久之,我?guī)缀醢l(fā)生幻覺,看見它竟真的從這荒村古道的盡頭出現(xiàn)了,搖搖擺擺開過來……
我感到毛骨悚然,揉揉眼睛,沿著那條黃土路走上荒山?;纳狡律系教幨菈?,比村里的房屋還要擁擠。象泊滿了船只的傍晚的河港,一時竟找不出一處空擋,可以安插得下一座新墳。我茫然而又盲目的走來走去。
今天是來不及了,趕明兒,得去個陰陽師來看看,選地方,還得找一班村民打墓。在那之前,還得先探探寨老們,和村長的意思……
一想到這個不能缺省的關(guān)節(jié),我心里就說不出的煩亂。村長那對呆板無神的鼓眼睛又浮現(xiàn)出來。我看看表,離跟他倆約定的時間還早。我照原路回到村里,四處信步走走看看。路過場壩的時候,我看見那副木架上已經(jīng)掛上了東西。
那是一只銅鼓。黑乎乎的,一動不動陰沉的懸著,形象多少教人毛骨悚然。鼓身碩大沉重,壓得粗大的橫梁都有點彎曲,傾斜的鼓面從側(cè)面看去有一種鋒利感,很象是一把斧頭。配上那副狼亢的木架,這整個兒全套的造型,就活象法國大革命時代的斷頭臺。鼓架周圍擺滿先前見過的那些物件,唯獨沒有一個人。演習(xí)迎客的人群都散了,街巷里安安靜靜,連狗,知了,蟋蟀也不叫出一聲。
為醞釀即將到來的喧鬧,全體鎮(zhèn)山村的居民都在保持沉默。
可為什么要搬出銅鼓呢?我有點疑心,敲銅鼓,可不是迎客的禮樂。
守舊的鎮(zhèn)山村,連搞旅游也透著不合時宜和古怪。
旅游團還沒有來。
隨后我又見到了另一樣怪東西。就在櫸樹的東南,靠近甬道的地方有一塊大石頭,二米多高,嶙峋多棱,和周圍完全分離。這么一塊宛如路障的怪石,上面卻蓋著一間小屋。全村都是石屋,唯獨這間是木屋,多年的老木頭,顏色深得發(fā)黑,頂著一篷枯黃的茅草。木屋和巖石之間的縫隙用碎石填滿,開門的位置面對危險的懸崖,上下必須踩著石頭上的褶皺。只有一孔極小的圓窗,里面垂下木簾,密不透風(fēng)。
沒來由的,我對這間特立獨行的木屋生出不小的親切。住在里面的人,想來必定是身手矯捷,而又性格怪癖,喜好標(biāo)新立異之輩。守舊的鎮(zhèn)山村竟有這等人物,事情辦完,一定要去拜訪。
屋里悄沒聲息,主人多半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