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五行的火以如此慘重的生命代價首先還原了。這是一個開始，雖然它到來得艱難而且悲慘，但它給了我們信心：這場和溫泉的仗，我們能贏。
雖然我們已經(jīng)不再有雅溫。
我們的開始并不等于對方的結(jié)束。溫泉被大火打退，但是它很快又卷土重來。這一回它是從天而降。
一團巨大的陰影漫過了街巷，房屋，和大石。眾人抬頭一看，竟是那團碩大無朋的黑蘑菇雨云正在墜落！墨黑色的氣團洶涌翻騰著朝地面逼近，好似天空決了口，另一股比剛才壯觀千萬倍的洪水傾瀉下來，四周圍頓時陷入徹底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身邊的人彼此都看不見了，地上的火球全部熄滅，唯有大石上的火焰還在燃著，但也變得昏暗模糊，照不到我們。
“都別動！都向我靠攏！”黑霧襲來的時候我僅僅來得及抓住身邊的舒薇，我牢牢抓住她的手，向其余看不見的人喊話。稠密的黑霧吸走了聲音，拼足喉嚨大喊也傳不出很遠(yuǎn)，幸而大家都在附近，一直不曾分開，黑暗中一伸手便互相找到了，你拉住我，我挽住他。大石上的火焰弱得只剩一塊桔黃色的光斑，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霸趺崔k？它們要撲滅雅溫的火！”“得把火種接下來，得找一根燒得著的木頭！”“地上有木頭！人家里的東西都給沖到街上來了！”“祖宗保佑，找吧！”
五個人在滿地碎石瓦礫、積水洼、和神兵尸體當(dāng)中又翻又撿，摸到一根象是木頭的東西，便拔身向火光奔去。大石被火光照出一點輪廓，五個人的影子也都若隱若現(xiàn)，借這一點點光亮，五個人奮力從各個方向爬上大石，一手撐住巖壁，一手把各人摸來的那根木頭伸進火堆——祖宗保佑，你們燒吧！
太難以置信了，每個人手里的木頭竟全都燒著了！五團明亮的火焰出現(xiàn)在石頂那簇殘火周圍，好象五顆閃耀的新星從漸漸熄滅的老星身上誕生。大石頂上驟然增亮了數(shù)倍，五支火把的光芒照射得濃稠的黑霧里泛起殷紅的血光。火光又清楚的照亮了那五支同時點著的神奇之木，五個人在黑暗中倉促摸來的竟都是同一樣?xùn)|西：亡人的靈牌！
誰幫我們從遍地朽木之中挑選出了那塊真正的木頭？誰把我們的手引向這些默默無聲的亡魂？是神？是鬼？是在每一座靈牌上盤踞的鬼魂他們自己？
亡魂爬上了自己的靈牌，赤紅的火焰是他們?nèi)彳浀纳眢w，他們穩(wěn)篤篤的坐在靈牌頭上，底下刻寫著他們的姓名。我緊緊握著手里的木牌，一行端肅描金的楷字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先考李公仁安之位”，它的底座已被高溫烤得發(fā)了燙，但是哪怕它并沒有在燃燒，只憑握在手心的觸感我也知道那是一塊真正的木頭。木，也還原了！這就是“去木形”！
我見過它，不止一次見過，在我家祖屋的供桌上立著滿滿一桌；還有在村長家——但是村長家的先人牌位頭上是蒙了一塊白布的……
怪不得要蒙上那塊白布，他們替邪鬼造孽，所以羞見先人，他們被溫泉蠱惑操縱的靈魂深處還存留著對先人的敬畏，我們這個民族最頑固的本能。
現(xiàn)在，先人們掀掉了遮顏的白布，燃燒了他們的名字，以生命點燃的火種，由死者的亡魂接續(xù)下去了！
五行還原了二行。因火德，去木形，拋水名……木以后是水，到哪里去找水？
并沒有起風(fēng)，五支靈牌上的火焰，還有雅溫化身的那堆火焰卻一齊朝一個方向偏轉(zhuǎn)。
我們領(lǐng)悟了。亡魂在為我們指路。它們所指的地方，是神水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