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微弱的晨熹中慢慢地駛來,停在我們面前。我聽見空氣中傳來莫亞楠女士略顯緊張的呼吸聲,無端的,我的心跳也加快了。
“楚楚,”莫亞楠女士輕聲說:“你知道這輛車有多貴嗎?”
“不知道,”我也輕聲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什么牌子?!?p> 晏靜秋似乎低聲笑了一下。
車門打開了,一個穿著規(guī)整制服的男人走下車,他對站在前面像參加晚宴的雁棲鎮(zhèn)先生和晏靜秋唯一點頭,然后平淡的看了眼我和莫亞楠女士。沒有人說話,他轉(zhuǎn)身走向車后門,打開門,低聲用俄語說了句什么。我看著他后退一步,很恭敬的深處手,我看著一個戴著夸張戒指皮膚蒼老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一個老人慢慢地從車里走了出來。
他很高,頭發(fā)銀白,那顏色不像垂暮之色,反而很容易讓人想起刀刃上的寒光。他轉(zhuǎn)過頭看著我們,他的眼里既有晏其楨先生式的不屑,也有晏靜秋式的冷漠。他是很純正的俄羅斯人,有那個國家男人特有的冰雪一樣的氣質(zhì),我注意到他的面容很英俊——但他的氣勢凌人,足以讓人忘記他的長相。
他沒有拄拐,背也挺的很直。我一直覺得晏家父子穿那些復(fù)古衣服很漂亮,但是比起這個穿著挺括大衣,踩著馬靴,像十八世紀(jì)油畫中走下來的男人,他倆還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我悄悄的看了眼莫雅楠女士,她一向喜歡美人,但此刻顯然恐懼戰(zhàn)勝了愛美之心,她的手指深深的陷入我的胳膊里。
老先生開口了。但他說的是俄語,我一句都聽不懂。莫雅楠女士抬頭看了我一眼,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你說中文,要不就閉嘴?!标唐錁E先生冷冷的打斷了他:“這里是中國?!?p> 老先生看著他,眼神冷漠。
“說中文,可以?!彼f,我驚訝的發(fā)現(xiàn)他的中文相當(dāng)標(biāo)準(zhǔn),他的眼睛轉(zhuǎn)過來,灰色的眼珠子像寒冰:“但是我很奇怪,你的女人到現(xiàn)在還聽不懂俄語?她的智商低,還是你不好好教?”
晏其楨先生冷冷的哼了一聲。
“聽懂沒有什么意義,”他說:“畢竟我們歡迎的人,都說中文?!?p> 老先生譏諷的笑了一下。
“不要忘了你的基因構(gòu)成,”他說:“你至死都有我的血統(tǒng)?!?p> “你認為我會為此驕傲嗎?”晏其楨先生冷冷的笑了:“我的母親一生聰慧,最愚蠢的就是認識你?!?p> 李叔適時的站了出來。
“老先生,老爺,”他彎了彎腰,說:“天冷了,不妨我們先進去?”
老先生——姑且叫他老先生吧,他撥開晏其楨先生,率先走上了樓梯。莫雅楠女士撲上去牽住他的老公,晏靜秋走過來輕輕摟住我。
他低下頭看著我,因為很薄,他的身體冰涼。我發(fā)現(xiàn)老先生自始至終都沒有對這個孫子有任何關(guān)注,不禁有些同情。我看出來這個老先生并不喜歡莫雅楠女士,和自己的兒子關(guān)系也很糟糕,而且他對自己的血統(tǒng)也很有自豪感,作為只有四分之一自己血統(tǒng)的孫子,他可能也說不上什么感情。
我輕輕的扣住他的手,他的手心還有些溫?zé)?,他牽住我,輕聲問道:“冷不冷?”
我搖搖頭,剛想說話,就看見那個老先生的司機走過來,他對著晏靜秋微一鞠躬,說了一串俄語,語速很快,態(tài)度雖是恭敬,但感覺很是倨傲。
晏靜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這是他最常用的表情,他也開了口,用流利的俄語回了他一句什么。那個司機點點頭,轉(zhuǎn)身先走了。
“你會說俄語?”我驚訝的說:“我以為你只是個混血兒呢。”
他微微一笑,說:“只是混血兒嗎?”
我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他牽著我往房間走,低聲用俄語說了句什么。
房子里的空氣比外面的更冷。我和晏靜秋進去的時候,晏其楨先生和老先生站在客廳,劍拔弩張的樣子。見我們進來,老先生露出一個冷冷的笑來。
“楨,”他說:“上梁不正下梁歪嗎?”
我皺了皺眉。
“你娶個黑眼睛也就罷了,你的兒子居然也喜歡這種,”他說:“浪費我的基因?!?p> “你如果真的這么有優(yōu)越感,”晏其楨先生冷笑一聲:“你招惹我母親干什么?”
老先生停了一下。
“你的母親不一樣?!彼f。
晏其楨先生似乎也不想再說,他對著我們招招手。
“過來坐,”他說。
我和晏靜秋走過去坐下。這個裙子并不舒服,我坐下扯了扯蕾絲,一抬眼,老先生盯著我,眼神像只鷹。
我有些驚訝,但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只好僵硬的笑了笑。
“這位女士,”他說:“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我更加茫然,這種類似于低級搭訕的話實在不像他能說出來的。
“你不混血嗎?”他接著說:“不像中國人?!?p> 我努力想了一想,以我的記憶來判斷……
“中國的南方和北方,”我說:“算混血嗎?”
客廳有一個人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老先生皺了皺眉看著我。
晏靜秋開口說了一句什么,我聽不懂,但是看老先生的臉色,估計不是什么客氣的話。
“我從來都不喜歡你,”老先生說:“你太像那個女人了。”
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是你一輩子都遇不上的,”晏其楨先生說:“注意你的言辭?!?p> 氣氛又冷了下來。
晏其楨先生看了眼時鐘。
“我母親要求我每次和你說話不能低于十五分鐘,”他說:“時間到了。”他看了眼晏靜秋,接著說:“兒子,我們走?!?p> 晏靜秋扣住我的手腕,他似乎一分鐘也不想呆了。莫雅楠女士早被晏其楨先生摟在懷里走了出去,我對老先生點點頭,隨著晏靜秋走了出去。
“你們越來越穿不出貴族的感覺了,”老先生在后面冷冷的說:“像一群小丑。”
晏其楨先生站住了。
“我們一直在對你演戲,你沒有感覺嗎?”他說:“你以為你配看什么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