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秋。
北平的秋總是比別的地方來的更早一些,秋風如薄刀,雖不重創(chuàng)于人,但那綿綿的鋒銳寒意總在不經(jīng)意間侵透人的皮膚。
菜市口。
一個很著名的斬首示眾場所。
清朝滅亡之后,死刑里面也就廢除了斬首示眾這一條,原本熱鬧的菜市口也很是冷清了一番。
只是今日,這菜市口卻是熱鬧非常。
日軍憲兵隊持槍在菜市口中心區(qū),把以前經(jīng)常砍頭的地方給圈了出來,留出中間一塊空地。
空地之上跪著數(shù)百衣衫襤褸渾身是傷的男人,盡管他們跪著,盡管他們傷的無力站立,但他們的目光卻依然充滿了不屈和傲然。
圍觀者甚多,菜市口都被圍滿了,日軍的憲兵隊是拿著槍才讓這些圍觀群眾跟犯人保持著安全距離。
眾人看著跪著的那些人,議論紛紛。
“他們犯什么事了?”
“天吶,單義堂滿門都要被抄斬,他們干嘛了?”
“他們到底得罪誰了?”
“他們不是跟憲兵隊的關系挺不錯的么,不還經(jīng)常過去做堂會嗎?”
“所以這就是漢奸的下場,鬼子有人性嗎?給鬼子做堂會,死了這叫活該?!?p> “就是,誰讓他們沒骨氣,要去做漢奸,要跟鬼子混在一起,這幫漢奸就該死,呸?!?p> ……
說什么的都有。
今日天氣陰沉,秋風一直在凜冽地刮著,天氣很陰,這冷風刮得人心中發(fā)毛。
一輛卡車緩緩駛來,車上被壓下一人。
單義堂幫主何義天,江湖人稱義薄云天,但自從他常給鬼子做堂會之后,這個名號他也就不再享有了,因為不配。
何義天身材并不高大,但一雙虎目卻充斥著桀驁之色,黑褐色血污已經(jīng)把他的容貌給掩蓋了,他身上的囚服破爛帶血,雙腿顫顫而抖。
他是被鬼子一人一只手托著過來的,沒人看清楚他的容貌,但在場的這上千人卻都同時感受到了這個男人身上那股子沖天的傲氣。
何義天被拖到最前,他顫著雙腿,卻依舊昂然而站,作為即將被處死的階下囚,他的目光卻仍睥睨一切。
日軍數(shù)次壓他跪下,可數(shù)次不成,這個已經(jīng)被他們打垮的身體里面仿佛還蘊藏著無窮的名字叫做不屈的力量。
日軍欲打斷何義天的膝蓋,逼他跪下,但憲兵隊長抬手制止了他們,他讓何義天站在當場。
何義天目視前方,越過日軍,看向了那些圍觀的群眾。曾經(jīng)有不少人罵過何義天是漢奸,也曾經(jīng)有不少人幸災樂禍于單義堂的遭遇,可在此刻竟無一人敢與何義天的目光對視。
何義天環(huán)視一圈,面露不屑。而后其慢慢轉(zhuǎn)身,望著單義堂數(shù)百兄弟,他一個一個看過去,眾人也與他對視。
“怕嗎?”何義天問。
眾人不答,只是看他。
“嗬……”何義天嘴角露笑,傲然地看著所有人,他高聲呼喝:“誰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我單義堂今日數(shù)百兄弟,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哈哈哈……”何義天猖狂地笑著,歇斯底里,如瘋?cè)缒В骸肮赖闷渌?,快哉壯哉……?p> 眾人皆被何義天的氣勢所攝。
圍觀群眾更是心中大震。
單義堂數(shù)百兄弟皆被何義天所鼓動,所有人也大聲狂笑起來,豪氣干云。
金堂堂主趙三卦大笑出聲,放聲吼道:“今日我魂歸黃泉,但我以三卦斷你鬼子國日后必將生靈涂炭?!?p> 皮堂堂主孫無藥,看著憲兵隊長冷笑喊道:“小鬼子,是不是感覺最近夜夜驚醒,虛汗連連。爺爺告訴你,你活不久了。我孫無藥說你沒治,你就只能等死,小鬼子,爺爺在黃泉等你?!?p> 彩堂堂主馮千變,亦是大笑道:“古有殺孩不死,砍頭不亡,亦有七圣秘法,分尸也能重活。小鬼子你們最好把老子碎尸萬段,不然老子遲早復活,再來找你們算賬?!?p> 金、皮、彩、掛、評、團、調(diào)、柳,八堂堂主皆大罵鬼子,渾然不懼刀槍威脅,一個個桀驁之極。
單義堂白紙扇方成遠目光平靜地望著前方,他臉上勾勒出點點笑意,他沒有別人那般桀驁,他有的只是自豪、驕傲和滿足。
單義堂眾人越動越厲害,所有人都想站起來,他們寧可站著死,也絕不能跪著活。
圍觀的群眾皆是心中一驚,他們在單義堂數(shù)百好漢身上看到了錚錚鐵骨和沖天的不屈傲氣。
這樣的人,難道真是貪慕虛榮的漢奸?
見犯人要暴動,憲兵隊長頓時大怒,立刻下令槍斃。
“砰砰砰……”槍聲響成一片。
血腥味被秋風裹帶著刮進每個人的胸腔之中,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人群中有一個半大小子死死捂住自己嘴巴,他整張臉猙獰地厲害,眼淚滾滾而下。
今日,京城單義堂被滅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