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華身形一頓,手中茶杯碎裂開來,眼中盡是疑惑,詢問道:“何為長城?”
“可否借爹爹書桌上的狼毫筆一用?”
月影上前一步,指了了那根靜靜躺在筆架上的小狼毫,東籬華拿起筆朝她扔過來,接過筆走到墻上那副地圖前,大筆一揮圍著九域除戎狄以外的八國畫了一個圈。
“胡鬧!”
東籬華立馬站起身,見她原是如此糟蹋自己的九域國境圖,心頭一疼厲聲呵斥,這副地圖來之不易,偏生自己方才魔怔了竟信了一個孩子的話,令好好的一幅國境毀了。
“你好大膽子!你可知這圖來之不易?”
在九域交通及不發(fā)達的年代想要獲得一份完整的地圖何其艱難,那圖上的山川、河流、高淵峽谷、沼澤、荒漠都是必須經(jīng)有心者一步一步腳踏實地測量出來的,滄海桑田來各國為了得到最新的地圖有多少測量人或失足墜落萬丈峽谷,或葬身洪流、猛獸之口,又或迷失于荒蕪沙漠...
許是自己近來太縱容她了,讓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東籬華臉黑的十分難看,正欲下令處罰,卻見月影面上非但毫無悔意反而滿滿得意之色,于是心中更不悅。
下一秒,月影恭恭敬敬將狼毫筆遞換到東籬面前,指了指那地上所畫的圈,“爹爹可知我所畫的是何物?”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東籬華順著月影手中所指撇了一眼那幅被糟蹋的地圖,甚是沒好氣。
“那你到解釋解釋!”
話語間頗有些若不能給出個合理的解釋,今日必定重罰她的恐嚇意味。
月影目光盯著那副地圖,眼中犀利如鋒刃,平靜無瀾緩緩開口,
“爹爹且看這圈,正好將戎狄阻擋在外,而八國在內(nèi),越崇山峻嶺、峭壁深壑,以要塞相接,關(guān)卡筑烽火臺,設(shè)城墻敵樓內(nèi)有營城衛(wèi)所可屯兵百萬,勢如銅墻鐵壁,屆時若戎狄來犯我方大可以守為攻兵不血刃,出可攻,退可守!”
月影一口氣說完,深呼吸幾口,看來演講的也是挺耗肺活量的。
而東籬華原本對月影瑤要提的建議并不是很在意,可隨著她振振有詞一邊比劃一邊講解長城的構(gòu)造和功能,東籬神色越來越嚴肅,目光深邃無比,袖中骨指緊繃的咔咔作響,倒是嚇了月影一跳,還以為這便宜老爹激動的要原地爆炸了呢。
許久,書房沉寂無聲,安靜的窗外飄落一朵朱槿都似很大的動靜了。
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月影觀察著東籬華面上神情從震驚、駭然、到質(zhì)疑再猛地盯向自己身上,疑竇叢生目光猜度。
許久,寂靜到掉落一根頭發(fā)絲都能清晰聽到動靜,東籬華方才肅穆開口:
“如你所說,要圍繞列國筑起長城以低于戎狄,可你知道那談何容易?”
雖然這長城之說也附和了東籬華心中所想,可看著墻上那幅九域國境圖,左右不過十尺開外,卻是無數(shù)人跋山涉水歷盡千辛甚至丟掉性命才得以繪制成功。
那“長城”所圈范圍環(huán)繞列國,若實施建造將是何等浩大又勞民傷財?shù)墓こ獭?p> 月影看穿東籬華心中疑慮,不可見的微微勾了勾唇角,
“爹爹您身為一國之相,是廟堂之中的中流砥柱,自然憂國憂民,可這些都不能使我大沅擺脫戎狄之苦,長城筑基雖難于登天,但也不是不可能,況且....”
月影頓了頓,
“況且什么?”
東籬華滿目激昂追問。
月影繼續(xù)道:“況且若能說服列國筑起長城屆時,戎狄攻不進來,諸國也跑不掉!”
剎時,有什么東西在空氣中崩斷了弦,重重叩擊東籬華的心臟,一統(tǒng)九域是多少帝王的夢想,又有多少臣子夢寐著有朝一日遇到雄才大略的君主,君臣一體橫掃列國,留得后世一個一怒諸侯懼的偉名。
東籬華此時心中對月影所說的向往而又彷徨。
天下息壤皆為利往,廟堂之中所立的無非一為名二為利,她的爹爹已經(jīng)位極人臣,可沅國卻并不是九域最強盛的國家,東籬華野心勃勃,又正值盛年,如何能不為自己所勾畫的藍圖所傾心!
“究竟是誰教你這些的!難道也是廚房的張婆子給你看那些書中所寫?”
東籬華語氣帶有威脅之意,銳利的目光如刀刃一般要洞穿月影。
而她,既然敢說出來的話自然不是未經(jīng)過大腦的,如今她就像籠中困獸,雖僥幸得以重生而來卻人生地不熟的寄居在一個幼童的身體里,還處處受到鉗制,從前她肆意不羈慣了,可不要如今活的這樣畏手畏腳,自己從小五出事她就徹底想明白了,若不跳出去,按照這個時代女子的成長軌跡再結(jié)合她現(xiàn)在的生活,得出個總結(jié)就是出嫁前在后宅個嫡母長姐斗,出嫁后跟夫家后宅的女人斗,其實斗來斗來去都是女人在為難女人,
似乎她們很少想到其實真正帶給她們折磨和痛苦的是男人,而她,東籬月影才不要那樣的生活,無論身處何種境地她都要隨著自己的心暢游天地間!
可自由從來都是要經(jīng)過浴血奮戰(zhàn)才能換得!
月影早有準備,面對東籬華的質(zhì)問從容不迫,一字一句答道:“女兒幼年長與西苑,除了有個張婆婆善心偶爾教我識得幾個字,也會講一些過去的諺語故事,后來也會弄幾本圖畫書來給我解悶,其中一本書籍又提到戎狄是如何燒殺搶掠,兇殘可怖,故而,女兒只是有感而發(fā)?!?p> “當真只是有感而發(fā)?”
月應(yīng)前前后后差異這么大,東籬華早已經(jīng)起疑心,可又找不出什么端疑,原以為若真有問題定會盡量收斂,卻不料今日她故意再自己面前展露鋒芒,一時間東籬華也吃不準她葫蘆里買的是什么藥。
父女二人各有心思,一時間書房的氣氛又降到了冰點。
“自然不光是有感而發(fā)!“
“那還是因為什么?”
此刻東籬華的語氣中已經(jīng)騰起了絲絲殺意,或許下一秒她回答錯一句,今天就走不出這個個書房。
“因為女兒想要掙得爹爹的重視,想要在這后宅活出個人樣來,不愿再受主母鉗制!”
她答的絲毫不掩飾。
這樣的回答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東籬華收回洞察的目光,語氣稍稍平和了幾分,“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