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靜。
臥室的燈被關(guān)了,房里陷入黑暗中,只有未拉窗簾的窗戶處有點光亮,隱隱照亮房間。
付涼覺得自己是瘋了。
只有瘋了,才會相信這個女人的鬼話,才會心生憐憫,坐在這里等她睡著。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喬言躺在床上,睡顏安靜,呼吸漸漸變得平穩(wěn)。
像是睡著了。
付涼坐在床沿,視線不自覺地往她的方向瞥,哪怕是看到她這張臉,都難以靜下心來,守在一側(cè)的他,全程心不在焉。
他擰起眉,想起喬言談?wù)撃谴蝺礆笗r的質(zhì)疑。
——“付先生,所有人都對這房避之不及,怎么你住進來了?”
——“租金低?!?p> 他想到喬言當時的笑容。
像是在聽一個笑話。
準確來說,這是雙方都心知肚明的鬼話。
喬言沒有揭穿他。
就像她跟他,都沒有明著揭穿對方很多事。
*
早上,大雨初歇。
喬言從床上坐起身。
高燒退去,身體沒那般沉重,卻留下一身疲憊。
她曲起右腿,手肘搭在膝蓋上,用手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fā),過了幾秒,才抬起頭來打量這間頗為陌生的臥室。
床、衣柜、書桌,三樣家具,再無其他,顯得臥室空蕩蕩的。
窗簾被拉起,隱約投射出些許光亮,但屋內(nèi)光線很暗,也有天氣的原因,分辨不出現(xiàn)在是幾點。
床頭柜上,擺放著一杯水、一份藥。
摁了摁太陽穴,喬言將藥全部塞到嘴里,再把水杯拿起來,看著那透明的水杯晃了晃,想到先前的高腳杯,唇角輕勾,將水一飲而盡。
穿上外套,喬言踩著付涼寬松的黑色拖鞋,走出臥室。
客廳里還開著空調(diào),倒是不冷,喬言視線掃了一圈,順利發(fā)現(xiàn)餐桌上的幾樣早餐。
玉米饅頭、灌湯包、燒餅、白粥。
沒有豆?jié){。
在這幾樣早餐旁邊,擺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兩個字——『早餐。』
簡潔明了,卻相當于廢話。
字倒是挺好看的。
勾唇輕笑,喬言從兜里摸出自家鑰匙,離開了付涼的租房。
離開時,門被虛掩著。
*
洗手間。
燈光很暗,鏡子里映著一張素凈白皙的臉,卸了妝,眉、唇的顏色淺了幾分,短發(fā)披肩,些許發(fā)梢卷在大衣衣領(lǐng)下,稍顯凌亂。
俯下身,手接起冷水潑灑在臉上,冰冷的水刺激得人一個哆嗦,激走了所有疲憊和困倦。
洗完臉,喬言隨手扯下一塊毛巾,將臉擦了擦后,隨意搭在架子上。
鏡子里,還是那張精致的臉,眉眼細長,眼角輕輕上揚,沒有任何情緒,卻也掩飾不住那抹勾人的風韻。
*
十分鐘后。
喬言回到602,坐在餐桌旁準備吃早餐。
這時,門外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
喬言拿饅頭的動作一頓。
門被推開,腳步聲比記憶中重一些,沒有在玄關(guān)處停留,直接走向客廳。
喬言眼簾映出一張陌生的臉。
穿著一件黑大衣,年齡三十出頭,寸頭,國字臉,相貌俊朗,輪廓鋒利,背闊肩寬,偏于硬漢形象,沒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說神情嚴肅,銳利如刀鋒的視線在客廳里一掃,第一時間抓住喬言的身影,于是意外中有點錯愕。
實際上,更讓人意外的是——喬言的視線分明跟他的對上,可喬言卻淡定地收回視線,直接將他這個人視為空氣或幻覺,爾后慢條斯理地吃著饅頭。
氣氛沒來由有些尷尬。
半響,男人自我介紹道:“我叫薛泓,付涼的朋友?!?p> “喬言?!?p> 喬言回答得有些冷淡,似乎對他的來頭不太感興趣。
薛泓忽然有種直覺——若非他提到付涼,這位怕是連名字都懶得說。
才搬來幾天,付涼這小子就跟……薛泓對付涼有點改觀。
畢竟是拿鑰匙進來的,這么走也不是一回事兒,所以在長達三秒的停頓后,薛泓選擇走向沙發(fā),坐了下來。
他坐著單人沙發(fā),背對著喬言的方向,正好拿出手機聯(lián)系付涼。
——“薛泓:我來你家了,喬言怎么回事?你沒說跟她發(fā)展到同居的地步了?!?p> ——“付涼:沒同居?!?p> ——“薛泓:看起來就是這么個意思。”
——“付涼:等我回去再說。”
——“薛泓:什么時候?”
——“付涼:下午?!?p> 兩人用信息聊完。
薛泓收起手機,不自覺地摸出一支煙,點燃后才意識到客廳里還有喬言在,于是邊回頭邊道:“不介意……”
話沒說完,薛泓愣了下。
剛將煙頭送到嘴里的喬言,聞聲后斜了他一眼,意識到他要說什么,淡淡道:“不介意?!?p> “喬小姐跟付涼是在交往?”薛泓問。
“現(xiàn)在沒有?!?p> 將香煙點燃,喬言慢條斯理地抽了口,吐出白色煙霧。
加上‘現(xiàn)在’這兩個字,這回答就別有深意了。
付涼這小子……
不知想到什么,薛泓嚴肅刻板的表情緩和了些。
手肘搭在椅背上,喬言打量了薛泓一眼,似是漫不經(jīng)意地問:“薛哥是什么工作?”
“刑警,”視線停在喬言身上,薛泓又補充道,“以前當過幾年兵。”
這么巧?
喬言一頓,手指在煙尾彈了彈,有煙灰掉落。
回過身,喬言翹起二郎腿,懶洋洋地問,“不會正好是來查案的吧?”
“差不多。”
“哦。”
喬言淡淡應(yīng)聲,卻沒有多問。
不問不該問的,何況,她也沒興趣知道。
她無聊地抽完兩根煙。
起身前,她看了沙發(fā)上的薛泓一眼。
這個男人,看似沒什么動作,但打坐在沙發(fā)上后,就不時打量著她——盡管不是在審視犯人的眼神。短短幾句聊天,也在刻意透露出什么消息,卻不挑明。
她站起身,順手拿起桌上垃圾,丟到垃圾桶里。
注意到她的動作,薛泓問:“走了?”
“嗯,下次聊。”喬言說著,走向玄關(guān),換好她的高跟鞋后,她推門的動作一頓,忽的道,“說起來,我爸也是軍人出身,后來當了刑警?!?p> 說完,喬言回過頭,平靜的視線掃過來,倏地跟薛泓的對上。
“這么巧,你們倆不會正好認識吧?”
薛泓神色微有凝重。
喬言卻勾唇輕笑,沒有等待薛泓的回復(fù),消失在門口,順帶關(guān)上房門。
薛泓兩道濃眉蹙了起來。
這女人……真不簡單。
哪怕是多一句話的暗示,她都能將線索聯(lián)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