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長城人,不相信眼淚
鎧沿著長城的城頭過道行走著,背上背著那柄造型霸氣的大劍,行走間身上鎧甲的甲葉互相碰撞著,發(fā)出了有些刺耳的響動聲。這是他每天的工作之一,進入了秋季更是如此。
這一段路途,他每一天都在行走,一寸一寸的丈量,從天明走到日落,整個長城上的各處,都留下了他的腳印。
長城的城墻上的過道很寬,寬到可供四匹馬并排疾馳著。這是由于長城的特殊環(huán)境決定的,因為戰(zhàn)線拉得太長,在蠻荒入侵奇襲某一段城墻的時候,更遠處的衛(wèi)士需要騎乘著戰(zhàn)馬才能夠及時的趕過去支援,因此需要足夠?qū)挸ǖ倪^道。
閉著眼睛,鎧也能夠在長城上自如的行走,不會觸碰到周圍守衛(wèi)的衛(wèi)士,腳步更加不會偏移。每一步,都仿佛是丈量過的一樣,邁開的距離完全沒有差異。
如此熟悉的環(huán)境里面,鎧卻是沒有閉上眼睛來,哪怕他光憑耳朵便能夠從呼吸聲中判斷出其他人的位置。
睜著眼睛的感覺真好啊,可以看見鮮活的一切,看見鮮活的人與楓葉,和那一些活著的執(zhí)著的理由。
活著,真切的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即使他過去什么都不記得了,可鎧現(xiàn)在依舊還感覺到開心,因為他還活著。當活著的意義,只剩下活著本身,已經(jīng)值得足夠的歡喜。
最起碼你明白了生命的意義。
正像那時候,那只朝他伸出的手掌,那火紅的身影,如生命本身般熱烈不羈。
“你想活著么?活著走下去,到那一些遠方,活到你再也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再回頭看看這一生的經(jīng)歷。如果愿意,你就跟我走吧。”
“啊。”
鎧那時候只應(yīng)了一聲,就跟她來到了這里。
有時候事情是如此的簡單而不可思議,相信一個人,也只需要一個眼神的對焦。
曾經(jīng)他為活著的理由感覺到焦慮,一片迷離,可是自當來到這里,跟她一起看見長城腳下生活著的人們的那純粹的笑容,極為燦爛的笑意的時候,什么疑惑都不會有了。
那是光芒,黑暗中的曦光,如此溫暖,讓人不自覺有種要去擁抱的沖動。和最初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感覺被全世界拋棄之時,朝他伸出來那只手掌一樣。
他抓住了,不會再放開了。
為一個純粹的理由活下去,活著。
人有時候也是如此的簡單,不需要太遠太虛無縹緲足夠困難的東西,一句話,一個人,一張笑臉,也就是一生了。
生命如此短暫,如此的漫長,左右不過是劍刃間的間寸罷了。
他怕死么?
不,他不怕。只不過是拒絕死亡的來臨罷了,看見的笑臉越多,那溫暖本身,真是讓人不自覺的沉浸下去啊。
鎧覺得他不能死,至少也不能死在還沒有看夠這一些東西的時候。
他曾經(jīng)死過一次,不過沒死成。那么不管是誰,想讓他第二次接近死亡,徹底的死去,他都會讓他付出巨大的代價。況且有過第一次的經(jīng)驗,那么第二次…
用百里守約的話來說,應(yīng)該是說熟能生巧吧?面對的死亡多了,再想死,也不那么的容易了。
鎧每走過一段城墻,城頭守衛(wèi)的長城衛(wèi)士們看到他,都會微微的低頭致意。這是他們能夠表示出的最大的敬意了,因為現(xiàn)在還在值守。
鎧在他們眼中是那種極度冷漠的人,不會回應(yīng),遠遠的走過來,更是讓人感覺到身邊溫度瞬間的下降。
透心涼,這個秋已經(jīng)讓人感覺到些許的寒冷,這下又變得更冷了。
可對于鎧的尊敬,他們是一分不少的。
他值得他們?nèi)プ鹁础?p> 對于衛(wèi)士們的表示,鎧沒有回應(yīng)。一路走過來,他都沒有回應(yīng)過哪怕一次。
他的心在很多時候都是冰封住的,只有在少數(shù)時候,才會泛起一些漣漪。然而有些時候,等他真正想要開口說話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太久沒有說話,已經(jīng)忘了怎么去表達了。
在又走過一段距離的時候,鎧駐足了下來,眉頭輕皺了起來。
他看見城垛旁一名身材有些單薄的衛(wèi)士的肩膀正輕輕抽動著,他還聽見了十分細微的抽泣聲,和風(fēng)聲混雜在一起,十分難分辨。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那斷了線的水滴,被風(fēng)一吹消散的,那應(yīng)該是眼淚?
鎧走了過去,站在這名衛(wèi)士的身后,他足足比這衛(wèi)士高出一個頭來,可他的眼睛卻直視著前方,沒有低下頭去看這名長城衛(wèi)士的模樣。
看著,等著,鎧默不作聲。
眼淚?他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有流過了,更別說像這樣子斷了線的流。
悲傷是種什么情緒?
他也不清楚。
司南在哭,不知道為什么,一下子就哭出來了。他只不過是想到了家中的母親,以及年幼的妹妹而已,眼淚卻如同斷了線一下子流出來。
他低著頭,努力的不讓自己的異樣被其他人發(fā)覺,一手持著長槍,另一手,則用手心手背不斷的抹著眼角的淚水。轉(zhuǎn)眼間,不管手心還是手背都已經(jīng)濕漉漉的了。
不能哭,不能哭。
他告訴自己不能哭,已經(jīng)是一個男子漢了,不能夠再讓眼淚輕易的掉落下來。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的長城衛(wèi)士,無論怎么樣也不能夠哭泣,因為哭泣無法改變一切。
可還在哭,眼淚滴淌下來,從溫?zé)?,變成冰冷,他都感受得極為清楚。
真是懦弱呢,這樣子的自己怎么能夠守護住想要守護著的她們呢…
他突然睜大了眼睛看見了城磚上映照出來的覆蓋住自己的陰影。
一只手掌,抓住了他的肩膀。
“長城人,不相信眼淚,只相信自己,那顆迫切想要去守護的心靈,以及手中的刀劍?!辨z冷酷的聲線響了起來,出乎意料的使人安心。
“你可以哭,可是哭泣之后,請把眼淚擦拭掉。請記住你為什么而哭泣,也請記住那些記憶里面使你笑著的感覺到溫暖的東西。再告訴自己,你可以。因為如果不可以,你會失去,會沉溺在眼淚化成的湖泊里,失去一切歡顏?!?p> “鎧大人?!彼灸线B忙又抹了抹臉,低聲說道,聲音有些沙啞,他自己都不認識了。
想轉(zhuǎn)過頭去,可是那只手掌卻緊緊的摁住了自己,又重重的拍了兩下。
有些疼,即使身體隨之搖晃,他也努力挺直了腰。
“不要叫大人,在這里,沒有大人,只有將軍,還有同袍。”
“還有,你不必轉(zhuǎn)過頭來。我不想看見別人的眼淚,也不想看見他哭泣的樣子,你也是一樣不想讓人看見這些的吧?”
手掌離開了他的肩膀,腳步聲也漸漸遠去了。
卻,出奇的讓人覺得安心呢。
“鎧將軍?!彼灸献哉Z著,嘴角不自覺的翹動了起來,露出了微笑。
總有一天,我會站在你面前的,用我的燦爛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