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外面看上去破敗荒蕪、荒草肆虐的別墅內(nèi),在四處散落的酒瓶和破碎的玻璃渣子堆砌起來的垃圾堆里,隱隱有微弱的鼾聲傳來,不時還夾雜著幾句聽得不甚清楚的低語呢喃。
日暮西山,雞鴨歸籠,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將窗外如畫的夕陽收攏成了一軸艷紅的畫卷,絢麗繽紛。與玻璃窗內(nèi)空蕩破敗的內(nèi)部陳設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紅艷的陽光透過空空的酒瓶折射著幾許最后的熾熱,放肆的照耀在江辰慘白的滄桑倦容上。
許久未剃的胡須已經(jīng)長成了山羊胡,四分五裂的凌亂張揚著,有的甚至打著結凝結成一塊塊反貼在臉頰上。頭發(fā)更是像被炸過的雞窩一般,凌亂張揚的毫無美感可言。
可算作是整張臉唯一優(yōu)點的長睫毛,在刺目陽光的照射下不安的眨動著,江辰卻連抬手遮擋一下都懶得動彈。胃里火燒的厲害,陽光耀眼刺目,江辰深深緊皺著眉頭,睡得并不沉。
他正在試圖用曾經(jīng)最最讓自己唾棄的方式自我了結---醉生夢死。
一夜之間父母雙亡,尚未成年的少年瞬間背負上幾千外的巨額外債,被逼著進入娛樂圈常年無休的工作還債。
繁重的功課、忙碌的工作、冷漠的人心,自十五歲那一年,江辰早早的遍嘗了生命苦楚。所有的磨難都不曾真的斷過他一心想要掙扎求生的念頭,直到,這場讓他徹底灰暗掉所有希望的欺騙。
這場原就已經(jīng)讓他厭煩透頂?shù)纳?,在這次毫不留情的情感和金錢的雙重打擊之下,徹底摧毀了他所有求生的欲望。
被摧毀的事業(yè),一窮二白的身家,再加上這棟空蕩蕩的、連門都被拆下來搬走了的破敗別墅。這,就是他辛苦無休,搏命奮斗了十幾年所換回來的最后結果!
家人、事業(yè)、朋友,他一生所求并不多,可僅有的那幾樣,卻也都成了他可望而不可得的空中樓閣。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江辰不知道這樣的自己還有任何繼續(xù)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必要?更不明白,自己汲汲營營、忍辱負重這么多年,究竟是為了什么?
報仇?努力了這么多年,這兩個字對他而言依舊只是個笑話。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個無人問津的小丑,努力想要對著這個世界微笑,可換回的,卻只有無情的嘲弄和冷漠的背離。他累了,太累了。
既然命運注定要讓他腐爛在漆黑的夜里,他又何苦做那些無用的可笑掙扎?放棄就放棄吧!有什么了不起?他這樣想著,一遍又一遍的用酒精麻醉著那顆鮮血淋淋的心臟,刺激著早已不堪一擊的腸胃。
用江辰自己的話來說,醉死家中將會是他最最美好的一種死法。畢竟如果被人追的惶惶如喪家之犬,或是走投無路被逼跳樓的話,那死法肯定沒有現(xiàn)在的好看。
許是閻王也不愿地府里多出這么一個頹喪到讓人連動手敲打都沒興致的鬼魂,又或者路過的某路神仙突然腦袋抽筋對他動了絲惻隱之心。
一個不知該不該稱之為幸運的小幸運將成功掀起江辰的另一段‘精彩人生’。
“砰-----”
從天而降的白點準確砸入江辰家許久不曾換過水的泳池內(nèi),成功濺起一池臭水。
“這個混世魔王,哪天不扔上我?guī)谆厮坪蹙瓦^不去似的!不過說了句不懂審美罷了,至于把我扔的這么遠么?”
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身量嬌小的女子卻似并沒有任何的不妥,拖著濕噠噠的古風長裙從水中縱身躍到岸上,揉了揉挺翹的鼻頭,嘟囔的抱怨著。
看了看濕噠噠的衣裙,少女取下腰間微微發(fā)著銀光的拳頭大小的銀色袋子,竟徑直從里面取出了一條干凈的裙子來。
右手捏起桃花手印放在眉間,半晌卻發(fā)現(xiàn)毫無任何動靜。少女眨了眨黑葡萄般的圓溜大眼,一時有些愕然。怎么,身體內(nèi)的靈力像是被什么東西壓著,竟半分也使不出來了?放在平時,身上這套濕噠噠的衣服早就已經(jīng)被換掉了才對。
“咦?怎么回事?這里,這里的天道竟壓制術法靈力?”
輕靈的聲音猶如山谷中滴答作響的清泉一般,清潤甜美。少女轉頭打量著看起來頗為荒蕪的庭院四周,大大的眼睛里盛滿了疑惑。
不期然,一個頭頂雞窩、眼帶耷拉著、黑眼圈極重的邋遢男闖進了少女的視線。讓本是個天不怕、地不怕性子的離凡,愣是硬生生心臟咯噔一跳。
拍了拍有些漏了節(jié)拍的胸口,離凡緩步走向落地窗內(nèi)的江辰,眼中帶著一絲探究,更多的卻是疑惑。
離凡從未見過周身氣場如此頹喪灰暗的生靈,更奇怪的是,如此頹喪灰暗的氣場之下,那個人類生靈的眼中,依然有著一絲光亮。
淡金色的火紅陽光灑在離凡濕漉漉的身上,許是因為背著光的原因,江辰看不清離凡的臉,撞入眼簾的光芒讓離凡整個人都披上了一層光暈,遠遠望去,仿佛像是降臨人間專門接引靈魂的天使。
蒼白的面容在短暫的惶惑之后,緩緩綻放出一抹解脫的笑意。江辰顫抖著手,向著窗外的離凡緩緩伸了過去,最終輕聲呢喃著:
“終于來接我了嗎?”
一滴淚,緩緩自江辰的眼角滾落,滿是血絲的眼中,淺淺的蕩漾開一抹澀澀的釋然。結束了,終于結束了。所有的煎熬、所有的掙扎、所有的痛苦和不甘,所有的怨恨,終于都可以放下了!挺好,挺好!
玻璃窗外的離凡只看得到這丑的很是‘超凡脫俗’的人類男子嘴唇在蠕動,卻全然聽不到他的聲音。落日的余暉讓江辰眼角滴落的那滴淚似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不知是不是受男人周身散發(fā)出的灰暗氣場的影響,見著江辰眼角滑落的那滴淚,離凡只覺得心上一陣沉悶的壓抑,手不自覺的緩緩抬起,輕輕的,放在了江辰手掌的位置。
落日將離凡的身影拉的很長,長長的影子將落地窗內(nèi)的江辰一并遮擋。一站一跪的兩條影子,在余暉中重疊到一起,分不清到底誰是誰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