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上一次見面，此時的薩諾斯已經(jīng)蒼老到不成人樣了。這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能夠活著來到這個地方已經(jīng)是個奇跡了。布萊恩實在找不到任何健康的形容詞來形容這個老人。
即使隔著風(fēng)雪，布萊恩也能問道薩諾斯身上的酸臭味。
“你真的活不長了?！辈既R恩由衷道。
巫妖能夠感覺得到，眼前這個生靈的命數(shù)已經(jīng)微弱到近乎亡靈了。
薩諾斯緩了一會兒道：“希望在我臨死前將布萊恩大人釋放出來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實際上，當(dāng)薩諾斯對自己的心腹們說出自己的決定時，沒有一個人贊同。當(dāng)初那巫妖可怖的威能至今還烙印在他們的大腦中，那是遠(yuǎn)遠(yuǎn)超過當(dāng)前時代的武力。若非智械海壓制，以及巫妖本身不通武技，想要降伏這個四階存在就是癡人說夢。
薩諾斯將辛特拉之名諱交給了自己的繼任者，一位大寒潮之后出生的女性。之后他便帶著決然之心攜其心腹來到了當(dāng)初守成者幽閉布萊恩之地。
薩諾斯清楚得很，現(xiàn)在的人類就是在慢性死亡，智械就是寄生于人類身外的癌細(xì)胞，而現(xiàn)在薩諾斯要做的就是釋放另一股猛毒來以毒攻毒。這一股猛毒就是布萊恩。
“答應(yīng)你是一回事。”巫妖的語氣冰冷異常，“有仇報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p> 薩諾斯閉上了眼。
“幾年前，你帶領(lǐng)智械抓住了我的事，我不能簡單地給你一筆勾銷?！辈既R恩走到了薩諾斯面前，一眾追隨者紛紛露出驚恐與憤怒的表情。
“殺剮隨意?！彼_諾斯淡然道。
薩諾斯等待了許久，也沒有等來致命一擊。他睜開眼，看見布萊恩詭異的笑容。
巫妖的手中出現(xiàn)了一團暗紫色的光球，那光球中，無數(shù)亡魂正哀嚎著。
這是巫妖的四階法術(shù)：不死者化。
將屠殺過的十萬亡魂聚合成一個亡靈核心，用這個核心替代活人的心臟，能將活人轉(zhuǎn)化為不死者，將普通魔力替換為死亡魔力，將巫妖的控制法術(shù)烙印在新不死者的靈魂中。
布萊恩手指一點，無聲息地割開薩諾斯的胸腔，緩緩地將亡靈核心塞到心臟的位置。
“成為亡靈吧！成為我的奴隸吧！不死者！”
暗紫色的光柱原地爆發(fā)，劇烈的波動之后，所有人眼中那個垂垂老矣的薩諾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骷髏魔物。與巫妖不同，這個骷髏眼中沒有藍焰，體內(nèi)的魔力也十分稀薄。
“這……”骷髏看著自己新的身體，一時不知所措。
那些追隨者看見薩諾斯的變化，早已嚇得膽戰(zhàn)心驚，居然有半數(shù)人暈倒過去，其他人只敢坐倒在地瑟瑟發(fā)抖。
只有布萊恩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從今往后，你就不再是人類薩諾斯了，你將是新世界的第一個不死者，薩諾斯。”布萊恩笑道，“不死者之祖。這個稱號如何？”
薩諾斯剛欲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體內(nèi)充滿了莫名的躁動，那是對鮮血與血肉的渴望。
薩諾斯的目光轉(zhuǎn)向了一眾追隨者們。
“跟從你的欲望?！辈既R恩笑道，“那是你的亡靈本能。無法壓制的本能?！?p> 薩諾斯此刻全失去了神智，手中浮現(xiàn)了死亡魔力光帶，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完全按照布萊恩的劇本。
成為亡靈的無辜者，得其罪失其靈，遵循內(nèi)心的呼喚，將屠刀對準(zhǔn)昔日的同胞。
鮮血染紅了雪地。
冷靜下來的薩諾斯跪倒下來，驚恐畏懼地仰視著布萊恩。
“巫妖……”薩諾斯的語氣中充滿了后悔與恐懼。
布萊恩居高臨下：“你或許應(yīng)該換個稱呼。”隨著布萊恩手指一動，薩諾斯如臨重?fù)?，被摁倒在地，整個人趴在布萊恩面前。
“主人……”薩諾斯不甘道。
布萊恩滿意道：“不要有別的想法。你的念頭，你的靈魂，你的力量，都在我的控制中?！辈既R恩的魔能之手握緊拳頭，頓時，薩諾斯感覺意識收縮，失神了片刻。
“現(xiàn)在告訴我，按照你原本的計劃，我將怎樣找到那臺智械首腦？”布萊恩的腳踩在薩諾斯頭頂，享受著暴君施暴般的快感。
薩諾斯只能顫顫道：“主人，守成者一直將自己單獨置于一個隱秘之地。這地方，只有我和第二代的辛特拉知道?！?p> 布萊恩微微瞇眼，藍色火焰好似要溢眶而出。
“帶我去?！?p> 是時候該算總賬了，智械們。
布萊恩暗道。
……
布萊恩看著那平平無奇的冰屋，若不是薩諾斯告知，他是絕對想不到那冰屋十米外的地底下藏著守成者本尊。而在聯(lián)盟的那個，原來只是個傀儡。
布萊恩看著不遠(yuǎn)處的聯(lián)盟，只見智械們恪守崗位，其中人類獸皮蔽體，歡暢作樂。
“好一個美好的聯(lián)盟?！辈既R恩不由想起了過去的帝國，“文書禮樂、音器詩畫、魔武史兵，現(xiàn)在他們究竟占了哪一樣？這般的原始人居然就敢在這蠻荒亂世隨意享樂。當(dāng)初帝國人也不敢如此放縱。愚昧之人，必有可恨。若不是人類還有用處，這般的劣等種族哪還有存在的道理？”
他看向了茫然的薩諾斯：“你說對吧，薩諾斯？”
薩諾斯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低下頭，將額頭貼在雪地中。
布萊恩不滿地哼了一聲，旋即拿出巫妖之禍，法杖遙遙指著守成者藏身之處。
開拓者說過，守成者的弱點在于能源。切斷其與外界的魔力溝通，就能毀滅它。
“四階法術(shù)：反魔結(jié)界?！?p> 這不是個攻擊性法術(shù)，而是一個保護性法術(shù)。給目標(biāo)區(qū)域施加一個結(jié)界，阻止低等魔力的進入，也阻止低等魔力的輸出。
尋常的雞肋法術(shù)對守成者而言卻是終極的禁咒。
躲藏在地底的守成者首先察覺到異樣，它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從自己的軍團中獲取能源，也無法給自己的軍隊下任何命令。
之后察覺到不妥的是人類，他們發(fā)現(xiàn)那群盡忠職守的智械們忽然間仿佛關(guān)機了般一動不動。
異樣的恐慌逐漸在人群中彌漫。
“看！天上那是什么！”有一個驚恐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
天空中烏云匯聚，在那黑云旋風(fēng)的正下方，一個渾身藍焰的魔物雙手張開，腳下是無數(shù)亡靈構(gòu)筑的死亡之塔。
在那魔物的面前，人類偉大的神靈，守成者被困在一個半透明的魔罩之中。那個神靈不斷地沖撞著魔罩，但無濟于事。
魔物的聲音仿佛雷霆般轟鳴：
“人類，見證吧！這是你們神靈死亡的日子！這也是偉大巫妖歸來的日子！”
在這一刻，每個人都回憶起當(dāng)初那個巫妖在聯(lián)盟門前肆虐的恐懼。
有的人喊道：“偉大的神需要我們的幫助！誰來與我一同……”
話沒說完，洶涌的亡靈們從雪地中冒出來。這是死在大寒潮中的不甘亡靈們。亡靈們或許無法阻擋智械大軍，但阻止人類還是輕而易舉的。
見到了那一眼望不到頭的亡靈之海，所有人如頭上懸刀，再也說不出話來。
巫妖的陰影之種已種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這也是以后無數(shù)年內(nèi)人類對亡靈天然恐懼的開端。這種恐懼悄然植入了他們的基因中。
他們能怎么做？
他們敢怎么做？
布萊恩猖狂地笑了出來。這樣的暴虐快感是當(dāng)初為人時無法體會到的，那個仁慈的商人布萊恩以及一去不復(fù)返了，現(xiàn)在的布萊恩酣暢享受著巫妖之力，成為了新人類記載史冊上的一個究極邪惡。
而那守成者的掙扎逐漸微弱下來，最終完全停止。
所有人只能看著，巫妖的手仿佛撫摸情人般摩挲在守成者身上，下一刻，那只手破開甲胄，掏出了智械核心。而守成者的殘骸無力地從空中墜落下來。
布萊恩高舉著智械核心，狂笑道：“看啊！這就是你們的神！給我睜大眼睛看清楚啊！”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那智械核心在布萊恩手中被一點點碾碎，一點點毀滅，化作齏粉飛揚在恐慌的空氣中。
所有人類的心與希望，也隨著智械核心一同破碎了。
無數(shù)人哀嚎著倒地。
薩諾斯看著人的慘狀，雙手緊握，將頭再次底下，若是能流淚，便是痛哭流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