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無妄之情,不果之愛(十一)
璃陌不愿意同自己離去,整個南海又加強了戒備,再加上在先前,那個該死的九環(huán)塔法陣消耗了她身上的大半妖力,所以,就算是擺出架勢強闖,平日里再張揚跋扈的她,也不敢有什么底氣……
只是一個君玄,她連三成的勝算都不會有,更別說是勢單力薄地只身去劫人了……這令赫添很是抓狂……
璃陌喜歡君玄,從死心眼喜歡到了缺心眼的地步,并且,看她的處境,不僅不為君玄所容,甚至連整個璃家都在處處針對她……這樣爹不親,娘不愛,唯一的姐姐還總想著設(shè)絆子往死里陷害,由此想想,璃陌此生,當(dāng)真是一等一的悲慘啊……赫添不由得打心眼里深深地同情璃陌的不幸遭遇……
赫添一面派得力心腹在南海時時刻刻盯著璃陌的消息,一面帶著三萬妖兵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強闖冥府,為的,就是查出云頡的轉(zhuǎn)世……可她,卻完全低估了冥王這號人物,他可不是那么好說話……
冥王也不是吃素的,自己的地盤,哪里能容得下妖魔鬼怪橫行霸道呢,敢不開眼地欺負(fù)到他的頭上,那也只能休怪他不講情面地斷了他們的輪回路,直接教他們魂飛魄散了……
此一戰(zhàn),戰(zhàn)況空前慘烈,雙方人馬死傷無數(shù),黑紫色的火焰在忘川兩岸熊熊地蔓延,一片片血紅妖冶的曼珠沙華,直接焚化成灰……無辜的亡靈也因此大受牽連,魂魄化作一縷青煙在空中消散的,不在少數(shù)……甚至,還燒毀了生死冊,損壞了輪回境,一度攪弄得天地變色,四海倒流……
來支援冥王的各路神靈越來越多,而赫添那方的實力,卻在迅速消減……眼瞅著自己就只有被吊打的份兒,為了顧全大局,赫添便帶著僅剩的殘兵逃回了沼澤法陣……
由于赫添闖下了難以饒恕的彌天大禍,不殺了她,不足以正天道,于是,佛祖便派座下的十八羅漢去沼澤法陣將她就地正法……
赫添萬萬沒想到,再次見到云頡,是在這種敵我涇渭分明的情形下,兩方一正一邪,一副勢不兩立的架勢……同時,她更萬萬沒想到,云頡的身份竟然那么高崇,真身不再是區(qū)區(qū)一介凡人和尚,而是——堂堂的十八羅漢之一……
這令她怎么想怎么感覺自己好生可笑,在她好不容易明了自己的心意,再次得以見到他時,她與他之間,卻橫亙了正邪不兩立這一難以逾越的鴻溝……或許,她也只能像璃陌一樣,再深切的喜歡,也只能以一個無緣無分,妾有意,郎無心徹底告終……
赫添答應(yīng)放棄反抗,由著他們執(zhí)行天道,不過,在心甘情愿地接受魂飛魄散這一悲慘命運之前,她提出想要一了前世夙愿,就以三日為期限……見她一臉的虔誠,還淚眼盈盈,素來慈悲為懷的那群羅漢們,頓時便心一軟答應(yīng)了,他們“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地喃喃念著……
云頡,不,是過江羅漢,他身著一襲明黃色的袍子,一張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怒的神色,施施然地邁著步子,跟著赫添進(jìn)了她的沼澤法陣……
赫添像著了魔一般,突然轉(zhuǎn)過身子,用雙臂緊緊地環(huán)住了過江羅漢的腰身……感到懷里的人略微有些掙扎,赫添便直接捧了他的腦袋,重重地便沖著他朱紅色的唇咬了下去,濃重的血腥味,在兩人的口中蔓延開來……
赫添用袖子隨便地一把拭去唇上所沾染的血跡,一臉滿足地壞笑著,而過江羅漢,則一臉的氣惱,一口一個“放肆”“大膽”怒吼著。
“和尚,怎么,這就生氣了?”她瞧好戲似的看著他。
“放肆?。?!本座是堂堂十八羅漢之一,豈容你如此嘲弄?。?!”
“本座???和尚,你不僅身份變了,就連脾氣,也大了好多?。。?!”赫添一面笑著,一面伸出纖長的手指,極盡輕浮地挑起過江羅漢的下巴,不料,卻被過江羅漢冷冷地打開了。
赫添禁不住紅了眼眶,她低頭搓弄著自己的手指,“過江羅漢是凡人云頡的時候,為了度本尊而死,那現(xiàn)在呢,還愿意度本尊嗎?”
過江羅漢只是深深地皺著眉頭,良久不發(fā)一語,赫添自嘲似的笑著:“也對,本尊現(xiàn)在罪大惡極,就算肯回頭,也再也找不到岸了吧……”
“本座以血肉之軀破九環(huán)塔妖陣時,就曾讓你放下屠刀,為何你非但不能醒悟,反倒是愈發(fā)地變本加厲了?”聲音之中,質(zhì)問的語氣甚濃,怎么聽怎么有幾分憤恨的味道。
“如果,本尊說,本尊做下的這一切,只是為了尋找你的轉(zhuǎn)世,闖下這些禍端,皆屬無心之失;如果,本尊說,本尊很喜歡你,喜歡到骨子中那種喜歡你……這些,你又當(dāng)如何呢???”
“和尚,本尊喜歡你,你,又可曾有過半分喜歡本尊?”
“哪怕一點點都沒有過嗎?”
“璃陌喜歡南海的鮫人王君玄,為了救他,差點死在本尊的沼澤法陣中,可君玄呢,卻只會懷疑他與本尊暗自勾結(jié),還把她趕到離妄虛境……聽手下說,這次,本尊闖下如此禍端,給四海帶來了滅頂之災(zāi),同時,也在無心之中,害苦了璃陌……為了拯救族民,璃陌竟然被君玄給活活逼死了……以身祭鮫珠,魂魄生生世世只能被囚禁在里面,神識不滅,那豈不是要帶著愛而不得的傷悲,痛苦上萬萬年???”
“而本尊呢,馬上就要形神俱滅了,雖然同璃陌一樣心存執(zhí)念,但是,和她比起來,本尊可以免受念想折磨,直接以一死徹底解脫,和尚,你說,這于本尊而言,是不是一個上好的結(jié)局了???”
“想要得到你的真心,開始,只是為了贏得同璃陌的賭約,現(xiàn)在,卻變成了此生最想實現(xiàn)的事?。?!”
“本尊馬上就要死了,不知道過江羅漢可不可以滿足本尊這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個心愿???”
赫添接近卑微地祈求著,而過江羅漢,卻只是冷硬地回復(fù)了一句——“不可能?。?!癡心妄想?。?!”
赫添心痛異常,隨后,她拖著過江羅漢,在這沼澤法陣中“故地重游”,那些昔日里有過她與他影子的地方,她全部帶著她一一走過……明明知道他除了冷著一張臉,此外,不會有任何回應(yīng),但是,她還是綿綿不絕地說著情話……
就像先前一樣,她依偎在他的懷里,與他一起看紛飛散落的桃花……她還逼迫他給自己畫水墨畫……
很快,三天的期限便到了,在出沼澤法陣之前,赫添將自己的腦袋,深深地埋在過江羅漢的胸口前,再度賊心不死地問道:“你,可曾喜歡過我,哪怕,就只有那么一星半點???”
過江羅漢那久久的沉默,明明完全在情理之中,可赫添還是有些接受不了,揮之不散的強烈的澀澀的感覺,瞬間席卷心頭……
赫添做好了赴死的準(zhǔn)備,坦然地閉上了雙眼,可那道天雷,卻意料之外地落在了擋在他身前的過江羅漢身上,他吐出了一大口血,用雄渾的聲音念道:“依照佛祖法令,赫添罪大惡極,理應(yīng)承受天雷滅頂之劫,現(xiàn)如今,本座愿以一己之力,全部替她承擔(dān)……唯今,她已經(jīng)深感罪孽深重,愿意迷途知返,悔過之心甚濃……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此,便放她一條生路,準(zhǔn)許她用余生,彌補滔天孽債吧……”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眾羅漢齊齊地念著,隨后便回天復(fù)命去了。
過江羅漢整個身子無力地倒在赫添的懷里,身體開始化為點點赤金色的光斑,大片大片地游逸而去……
赫添不由得慌亂起來,不成體統(tǒng)地嚎啕大哭著,胡亂地?fù)渲罩械墓獍?,可是,卻完全阻擋不了過江羅漢形神俱滅的事實……
“其實,當(dāng)本座是云頡的時候,曾經(jīng)……曾經(jīng)喜……歡,喜歡過你!這是我……最、后,最后一次度你,答應(yīng)我,好、好……好好活下去!??!”過江羅漢艱難地吐出這句話,接著,為赫添拭去臉上淚滴的手,瞬間化為光斑消失不見。
赫添久久保持著抱著過江羅漢的姿勢,哭得撕心裂肺……
由于過江羅漢以命相救之故,佛祖免了赫添的死罪,將她關(guān)押在修羅塔中悔過……赫添曾不止一次祈求佛祖開恩,救救過江羅漢,畢竟,該死的不是他,她愿意以命換命,只求能讓過江羅漢復(fù)活,可佛祖卻說——過江羅漢已經(jīng)徹徹底底地從世間消逝了,永遠(yuǎn)不可能再活過來了……這對赫添,無異于是致命一擊。
被關(guān)修羅塔三年之后,赫添突然想起了妖族禁典之中失傳已久的一個凝魂聚魄的密術(shù),她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管不顧地沖出了修羅塔,回到了沼澤法陣,然后按照密術(shù),以白骨為祭,以血肉為媒,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方才筑起了一座令八方神魔既心向往之,又恐懼異常的不歸城……
她神識渙散,可每時每刻都在做著和過江羅漢有關(guān)的美夢,這些夢,化作一點點彩色的光斑,在慢慢地匯聚,匯聚了整整三千年,終于形成他的肉體……而他的魂魄,她還在用美夢的形式,繼續(xù)編織……
達(dá)奚韶若
請大家多多支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