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賭約期至,一早徐星也趕了來。三人帶著那株變異雪靈草,前往寒谷執(zhí)事殿。
林海平等人已先到一步。這次跟他同來的三人,其中兩人正是趙成和劉崇。不過趙成留在了外面,沒跟著入殿。
另外那人周進并沒見過,料來便是林海平藥莊里的那個培藥高手宋昆。
他在宋昆身上打量了兩眼,才明白了徐星叫他“老小子”的意思。
那宋昆三十來歲年紀,個子矮胖,五官模樣甚丑不說,面皮更是一片皺褶和斑塊,看上去倒真有點兒像是五六十歲的老小子。
這場賭注在寒谷里已傳得沸沸揚揚,賭期一到,前來看熱鬧的人不少,都圍在執(zhí)事殿外面等著結果。
眼見周進三人入殿,劉崇便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你們還真有膽子來,待會兒有你們好看?!?p> “你狗膽也不小。”
徐星立即反擊了句,忽又一呆,湊近幾步,盯著劉崇的臉瞧了幾眼,很有幾分詫異地道:“喲,你那兩顆門牙挺別致的,在哪家鋪子里鑲的???”
一面說,一面伸手指摳了摳自個兒牙縫,嗒的一聲,輕輕彈了彈指甲。
劉崇只覺嘴角左上方,臉頰上濕噠噠的沾了點什么東西,一股異味直鉆鼻孔,臉色刷的變成一片慘白。
“徐……徐……星!你……你他媽……他媽……”
“你才他媽!”徐星笑吟吟的反罵了一句。
劉崇氣得渾身哆嗦,感受著那股鉆入鼻孔的異味,腹中一陣翻騰,又惡心,又憤怒,險些背過了氣去。伸袖使力的擦了擦臉頰,指著徐星,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執(zhí)事殿里,也容你們胡亂喧嘩!你倆再敢吵一句,都滾去刑堂里去?!钡顑纫粋€執(zhí)事弟子沉臉怒喝了句。
兩人一驚,再不敢糾纏下去。
“你們雙方既然都到齊了,那就開始吧?!钡顑壬鲜?,坐在桌后的一個長老揮了揮手。
林海平從宋昆手里接過一個玉質錦盒,走到桌前,雙手呈上。周進上前,將手中的皮袋也放在了桌上。
單單盛裝靈藥之物,這一對比,便高下立判。
林海平幾人臉上都露出鄙夷不屑,殿外看熱鬧的眾弟子,也都忍不住發(fā)出一陣笑聲。
那執(zhí)事長老姓褚,他拿過玉盒,打開來的剎那,整座執(zhí)事殿里,都彌漫起了一股清冷的馨香,香而不濃。
玉盒內的雪靈草,半尺高,莖干晶瑩,五片細葉嬌嫩青翠。
“四星?”褚長老只一眼便鑒別出了這株雪靈草的品階,有些驚訝的望向林海平和宋昆,“你們倒是下了不少本兒?!?p> 這話一出,林海平等人神色傲然得意,其他人無不大吃一驚。
“宋昆居然能培育出四星的靈藥!那他豈不是完全有了進入心谷的資格?”
“哼!資格是有了,可他也得先有能耐通過內門考核再說?!?p> “就憑那老小子的修為,想通過內門考核?發(fā)他媽的清秋大夢去吧?!?p> 殿外眾人一陣低聲議論,語氣都有不善之意。
小離和徐星也吃了一驚,小離本就心中忐忑,一聽到林海平帶來的竟是一株四星的雪靈草,整個人都呆住了,又是恐慌,又是懊悔焦慮,腦中亂成一團。
“都怪我不好,什么都不會,什么事也做不好。哥哥若輸了,就要被趕出門派,怎么辦?怎么辦……”
“四星靈藥?就憑那老小子也能培育出來?”徐星吃驚過后,下意識的便脫口而出。
褚長老轉目望向他,冷冷地道:“小子,你在懷疑我的眼光,還是懷疑執(zhí)事殿的公正?”
“弟子都不敢!”徐星渾身一個激靈,頭上冒出冷汗。
劉崇沖他冷笑一聲,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
褚長老打開周進的那口皮袋,變異雪靈草展現(xiàn)在眾人眼前的一刻,除了周進他們三人,其他所有人,包括褚長老在內,都愣住了。
“那……那是什么東西?”
劉崇愕然片刻,忍不住嗤的一聲,笑出半歇,隨即又強忍了回去,憤慨地道:“長老,原本的約定,是以培育雪靈草比勝負,周進卻用這怪東西瞎充數(shù),簡直就是在藐視執(zhí)事堂的威嚴?!?p> 褚長老沒有理會他,呆呆的瞧著那株變異雪靈草,臉上神色變得越來越奇怪。
這時宋昆突然湊近林海平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林海平聽后,先是一陣詫愕,之后又漸漸轉為惱怒。
宋昆一張滿是皺褶的臉上,顯出幾分尷尬,幾分氣惱,還有幾分迷惑。
林海平怒瞪他一眼,回頭向殿外的趙成使了個眼色。
趙成一愣,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林海平那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徐星將林海平幾人的神情舉動都瞧在眼里,心下老大狐疑。
“這株雪靈草是你們培育出來的?”褚長老忽然抬起頭來,望著周進三人,連語氣也有些異樣。
這時殿外眾人也都察覺了情形的古怪,感到一陣驚訝好奇。
周進點頭答道:“是的?!?p> 褚長老目光在他身上瞧了幾眼,持著那株變異雪靈草,起身正要宣布勝負,這時殿外忽然走進一個老者,面帶笑意,叫了聲:“褚?guī)煹?。?p> 褚長老一怔,也笑道:“錢師兄?!?p> “變異靈藥?”
那錢長老轉到桌后,瞧了眼褚長老手中的變異雪靈草,臉上露出惋惜之意,嘆道:“可惜,可惜?!?p> 褚長老道:“怎么?”
錢長老道:“這株雪靈草變異已成,可惜被無知無識之輩所誤,還沒成熟,就被挖出。靈藥中的精氣藥力不能匯聚果實之中,功虧一簣。褚?guī)煹?,你說這可惜不可惜?”
以兩位長老的眼光見識,自然一眼就分辨得出來,這株變異雪靈草的精華,成熟后全都要匯聚入頂端結出的那顆果實上。
“這么說來,錢師兄的意思是?”
“哈哈。褚?guī)煹埽乙簿涂上Э上н@靈藥罷了。他們這場賭約,你和兩位師侄才是見證,我能有什么意思?”
褚長老皺起眉頭,慢慢又坐了回去,目光落在兩株雪靈草上,良久都沒言語。
“直娘賊的錢老狗!”
徐星又急又怒,心下暗自怒罵。先前褚長老拿著他們的那株變異雪靈草起身,顯然正要宣布這場賭約的獲勝者便是他們。
這出乎意料的驚喜,都沒來得及享受,卻又遭突然而至的錢長老給破壞。
那老東西剛才說的幾句話,明擺著是在威脅。瞧褚長老那模樣,最后只怕終究是要吃那老東西的脅迫。
小離提心吊膽,緊張的氣也不敢大出一口。
周進握一握她的手,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頭,以眼神安慰示意她不必擔心害怕。
小離感受著他眼神中的平靜和鎮(zhèn)定,心中沒來由的忽也安定了不少。
褚長老遲疑良久,終于陰沉著臉,又拿起了玉盒里面的那株四星雪靈草,慢慢站起。
“林海平,周進,我現(xiàn)在宣布,你們倆的賭約……”
結果宣布到一半,外面一陣騷動,突然又并肩走進兩人。剛入殿門,左邊那人便罵道:“褚?guī)煹?,你眼瞎了才敢昧心宣布林海平勝這場賭約。”
殿內眾人吃了一驚,回頭望去,只見當先的是個七旬老者,穿著一身灰布長袍,頭發(fā)花白,臉皮發(fā)褐,左臂的半截袖子空蕩蕩的,齊肘而斷。
右邊也是個老者,身形肥胖,頜下稀稀拉拉幾根花白胡子。他一進殿,目光便轉到了周進臉上,擠了擠眼,呵呵而笑。
“呂長老?”
周進微微一怔,上前行禮。呂長老正是他們入門后,教授他們武道修煉和靈藥培育的傳功殿長老,脾氣也很和善,一向很得外苑里眾弟子的敬重。
呂長老擺一擺手,笑瞇瞇的點了兩下頭。
錢長老一見呂長老他們,便皺起眉頭,鼻孔里面,發(fā)出一聲冷哼。
“馮師兄,呂師兄?!瘪议L老心下松了口氣,干脆的放下了手中的四星雪靈草。
“咱們執(zhí)事殿的規(guī)矩你都敢不顧了?”馮長老走到桌前,向褚長老怒目而視,“這場賭約你今天要真受別人脅迫,昧著心宣布出去,執(zhí)事堂的公正何在?”
這幾句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殿外眾人嚇了一跳,幾個精明的已偷偷開始溜走,不敢再當熱鬧一樣繼續(xù)看下去。
“既然你們都來了,這事兒我不管了?!瘪议L老老臉一紅,退到了一旁。
錢長老沉臉道:“馮師兄,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馮長老白眼一翻,冷冷地道,“這是執(zhí)事堂里的事情,跟你有什么關系?”
錢長老和馮長老不合,此事在長生苑可算是人盡皆知了,馮長老現(xiàn)在居然當眾掃錢長老面子,給他難堪,卻還是頭一次。
“執(zhí)事堂若有人違反本派門規(guī),辦事有失公正,我身為長生苑外苑刑堂的執(zhí)法長老,你說跟我有沒有關系?”
“那你現(xiàn)在不妨就睜大了眼睛好好看著,我執(zhí)事堂辦事,是否有失公正?!?p> 馮長老說完,一手一株,將兩株雪靈草都抓起,轉身對周進和林海平雙方等人說道:“林海平,你們這株四星雪靈草,完全以五品的靈液澆灌,靈液事先不經(jīng)分毫稀釋,早把藥性沖散了大半。雖是四星品階,然而藥性卻連二星都不如,這就是一株沒用的垃圾。培育出此藥之人,不顧培藥的大忌,只顧往高催升品階,也是廢物一個?!?p> 說到這里,將那株靈藥團入手心,一把捏得粉碎。
錢長老又哼了一聲,冷著臉沒有說話。林海平低垂了頭,又羞又怒,他旁邊的宋昆兩腿發(fā)抖,滿頭都是冷汗。
徐星眉花眼笑,高興的差點歡呼出聲。
小離聽到這里,也松了口氣,徹底放下心來。
“至于這株變異的雪靈草,雖未完全成熟,但屬于新品異種,品階還須請心谷的幾位長老鑒別評定。不過,單單一個新品異種,就算最后是一星、二星,價值也強過普通的五星雪靈草。
“因此,你們之間的賭約,周進勝出?!?p> 馮長老說完,將那株變異雪靈草放回桌上,又對林海平道:“林海平,你可有異議?”
“弟子沒有異議!”
“既然沒有異議,那現(xiàn)在便踐行約定。褚?guī)煹埽阉鶋旱馁€注拿給周進?!?p> 兩人立約之時,林海平賭注的四瓶凝氣丹和一瓶歸元丹都已壓在執(zhí)事殿內。褚長老當即吩咐執(zhí)事弟子,取出了那五瓶丹藥,都交給了周進。
第35章審訊
賭約一事完結,周進三人離開執(zhí)事殿。
那株變異的雪靈草,馮長老要帶去內苑的心谷里請幾位內門長老評定。周進還有一顆真正成熟后的雪靈果,并不在意這株半成的靈藥,就直接上獻給了門派。
周進和小離回到藥園,剛到近處,便見草坡下站著一人,正望著林外的溪水發(fā)呆。
“彭師兄?”周進喊了一聲,心中有些意外。
這人卻是彭志常。
“周師弟,你回來了?!迸碇境;剡^頭來,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卻只有苦澀之意。
進屋落座后,彭志常神色間顯出幾分慚愧和遲疑,似乎有什么話想說,卻又不便張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周進道:“彭師兄,有什么事,但說無妨?!?p> “周師弟,我今天過來找你,實在是冒昧慚愧。我……我想跟你借兩株二星靈藥?!?p> 彭志常猶猶豫豫好半天,才說出了這幾句話來。
周進也不多問,取了兩株二星雪靈草,遞給了他。
這位彭師兄性子內向,言語不多,卻頗有幾分俠氣。
當初參加入門考核,前往通天峰的途中,路上宇文銘和岳林等人取笑吳玉龍,他看不過去,還險些和宇文銘他們發(fā)生沖突。
那時周進就對他的印象很不錯,如今力所能及,能幫他幾分,心下自然也樂意。
“周師弟,這已經(jīng)是你第二次幫我了,我……我……”彭志常接過兩株靈藥,臉色漲得通紅,半晌才說出了那兩個字,“謝謝?!?p> 送走了彭志常,周進默默的望著他的身影,微微嘆了口氣。
小離輕聲道:“林師兄也開始搶奪他們的靈藥了。”
周進道:“這地方本就不適合他,但愿他能堅持下去?!?p> 賭約一事已經(jīng)過去,如今和林海平結怨已深,以林海平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就此作罷。
他入門玄羽,為的是破解神引符的秘密和盡快提升修為。門派里的是非恩怨,爾虞我詐,他沒興趣和精力摻和進去,能避則避,避不了就趟過去。
“離師弟,明天我準備去趟寒沙城。”
“那我跟你一起去?!?p> 次日一早,兩人稍稍收拾了點東西,前往執(zhí)事殿。
玄羽派普通弟子外出,要經(jīng)過執(zhí)事長老的首肯同意,才能離開。
兩人剛出藥園,還沒走幾步,便被兩個同門擋住了去路。
周進一見這兩人的衣著,就知道麻煩又找上門來了。
那是刑堂里的弟子。
“周進,跟我們去刑堂。”那高個子同門一攔下周進和小離,便面無表情的說道。
周進問道:“兩位師兄,我犯了哪條門規(guī),你們要抓我去刑堂受審?”
“讓你走,走便是,犯了哪條門規(guī),去了刑堂,你自然知道,廢什么話?”
那高個弟子不耐煩的斥了幾句,伸手便往他肩膀抓來。
周進豈能隨便就跟他前去刑堂?伸臂一格,擋住了那人。雙臂相觸,猛覺一股大力涌至,那人竟然直接爆發(fā)了內息。
“離師弟,你退開?!?p> 周進臉色微沉,心底也升起了幾分怒火,右手輕輕推開身旁的小離,力凝左臂,向前反壓過去。
那刑堂弟子事出意外,一來沒料到周進敢反抗,二來也想不到他力量會這么大,竟然被壓得后退了兩步。
“好小子,你敢跟刑堂反抗!”
高個弟子一驚大怒,怒喝聲中,跨前一步,雙掌內息灌注,一前一后,同時劈下。
“這頂帽子,我可戴不起?!敝苓M不和他硬拼,側身退步避過,“身為刑堂弟子,抓人卻隱瞞原因,更違反規(guī)矩,擅自行使刑堂職權,你是要反抗門規(guī)嗎?”
那高個弟子出手未中,心中越怒,更不答話,縱步追上,一臂橫掃,一手成爪,往周進胸口抓下。
和他同來的另外那弟子見他動了真格,還沒入刑堂,罪行也沒定,真要在外面先就把人打了,也有違規(guī)矩,搶上一步,將他擋下,望向周進,冷冷地道:“周進,彭志常昨晚死了?!?p> “彭師兄死了?!”
聽到這話,周進和小離不由大吃了一驚,小離忍不住驚呼出聲。
“……門派里嚴禁弟子殘殺,彭師兄又剛剛入門,跟別人也無冤無仇,誰會干犯大忌,無端端的去害他性命?
“他昨天才跟我來借過靈藥,晚上就死了?!裉煲辉?,刑堂的人卻來找我?這是把罪名安在了我頭上?”
周進腦中閃電般轉過這些念頭,沉聲道:“刑堂懷疑我跟彭師兄的死有關?”
“什么懷疑?是確定?!备邆€弟子冷笑道。
“這是刑堂發(fā)出的令牌,周進,你還要反抗嗎?”另外那弟子從腰間取出一塊巴掌大的青色鐵牌,伸到周進面前給他看。
周進緩緩地道:“我跟你們走?!?p> “師兄?”小離走近前來,滿心擔憂。
周進微微搖頭,把腰間的皮袋解下,遞給了她,隱晦的使個眼色,背著刑堂的那兩人,微不可查的打了幾個手勢。
小離愣了愣,醒悟過來,輕輕點了點頭。
周進跟那兩個弟子到了寒谷的刑堂大殿,只見大殿上首,并排有三個位子,左邊的位子還空著,中間和右邊的兩個位子,坐著兩位長老。
下首殿廳的東西兩邊,各立著兩個刑堂的弟子。
“周進,你可知罪!”周進一入殿,上首中間那長老便起身厲喝了一句,正是錢長老。
周進先行過了禮,才道:“弟子不知?!?p> “不知?”錢長老雙眉一豎,“我問你,彭志常跟你有什么仇怨,你竟下毒手害他性命?”
周進還沒答話,右首的那位長老忽然接口道:“錢師兄,馮師兄還沒到,你現(xiàn)在就開始審訊,這不妥吧?”
“管師弟,區(qū)區(qū)一個普通弟子而已,這點小事,又能費多少工夫,何必大動干戈,勞動馮師兄大駕?”錢長老擺手一笑。
管長老皺了皺眉,沒再多說。
錢長老又是一番厲聲審訊。
周進心知這錢長老和林海平合起伙來陷害他,任他如何疾言厲色的恐嚇審問,也只一句話:“弟子沒有殺害彭師兄?!?p> 錢長老臉色沉了下來,道:“還敢嘴硬抵賴!我問你,昨天彭志常去找你借過兩株雪靈草,是不是?你也借了給他,是也不是?”
周進知道他要開始發(fā)難了,緩緩說道:“不錯,這兩點確如長老所說?!?p> “你既承認這兩件事,如何還敢狡辯抵賴!”錢長老猛然又厲喝一句。
周進坦然道:“弟子不過借給彭師兄兩株靈藥而已,跟他的死有什么關系?狡辯抵賴,又從何說起?”
錢長老冷笑道:“還在裝蒜!彭志常向你借了兩株雪靈草,昨晚熬煉服食后,當晚就毒發(fā)身亡。此事有人親眼所見,任你百般抵賴,毒殺同門的罪名,你也洗不清。”
“熬煉服食?”
周進這時候全明白了,林海平要害他,使手段以搶奪靈藥做幌子,逼迫得彭志常找人去借靈藥。
彭志常新入門,在玄羽派里又沒什么熟人,只有和他還算得上是有些故舊,加上最近的“討債”和賭約這兩件事,他在長生苑里,名聲已出,彭志常最終也只能找他來借。
靈藥大多都能直接熬煉服食,雪靈草本身并沒毒性,錢長老說彭志常服食后中毒而亡,那自然是指靈藥已被下了毒。
這一著毒計極是厲害,如今彭志常已死,如何中毒,全憑他們去說。錢長老身為刑堂執(zhí)法長老,又有意相害,硬生生把這罪名安在了他頭上,除非他有辦法能證明借給彭志常的那兩株雪靈草無毒。
錢長老道:“周進,你現(xiàn)在還有什么話說?”
周進念頭飛轉,將這些事情在腦中快速過了一遍,沒有答話。
錢長老又待開口,這時,大殿外面,一人緩步而入,他到口的一句話便又吞了回去,笑道:“馮師兄,你來了?!?p> 來人正是馮長老。
馮長老入殿后,一言不發(fā)的走到上首左邊的位子坐了下去,向右首的管長老問起情形,管長老將錢長老審訊周進的過程,簡略一說。
馮長老聽完,轉頭瞪了眼錢長老,對站在大殿中間的周進道:“你把彭志常跟你借靈藥的過程說一說?!?p> 玄羽派四大殿,其中刑殿和執(zhí)事殿下面的分殿,最少三位長老,除開一位本殿的主事長老,另有兩位監(jiān)察長老。
錢長老是寒谷刑堂里的執(zhí)法長老,就如馮長老是執(zhí)事殿的主事長老一樣。在刑堂,馮長老和管長老只有監(jiān)察的職責,并沒資格直接參與審訊。
馮長老這時候突然開口發(fā)問,管長老愣了愣,有些吃驚的瞧了他一眼。
錢長老心中暗怒,只不過因這次的事情已十拿九穩(wěn),也就沒太在意,任他發(fā)問。
周進便將昨天彭志常找他借藥的事情說了。
馮長老道:“彭志常去找你借靈藥,借去做什么?”
周進搖頭道:“弟子不知,弟子沒問彭師兄?!?p> “這小子是真傻還是假傻?”馮長老皺了皺眉頭,臉上浮現(xiàn)幾分惱怒之意。
錢長老忍不住笑出聲來。
周進忽道:“錢長老,你之前說彭師兄服食弟子借給他的那兩株雪靈草的時候,有人在旁邊親眼所見,請問是哪位師兄?”
“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卞X長老面現(xiàn)冷笑,向殿廳左邊的一個弟子招手吩咐道,“你去帶人過來?!?p> 那刑堂弟子領命出殿,片刻間,帶了一人回來。
周進一見那人,臉上便露出奇怪的神色,驚訝、恍然、冷笑、鄙夷,最終化作一聲嘆息:
“云師兄,原來是你。”
那人竟是云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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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鬧劇
周進最初聽到錢長老強安的這個所謂的親眼見證之人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首先是林海平和他手下的趙成劉崇等人。
但后來轉念一想,殺害同門這事太過重大,林海平幾人又跟他有恩怨嫌隙,他們自己人來作證,難免有誣賴之嫌,不足以使人信服。這個重要的證人,多半會另有其人。
可卻也沒想到,那人會是云杰。
云杰入殿后,向上首的三位長老挨個躬身行過了禮。
“昨晚彭志常死的時候,你在旁邊親眼所見?”馮長老直接開口發(fā)問。
“是的。”
云杰瞧了眼周進,恭恭敬敬的對馮長老道:“昨天彭師弟跟周師弟借了兩株二星雪靈草回來,當晚他親自熬煉服食以后,沒過半個時辰,就突然間死了。
“弟子覺得事有蹊蹺,立即便通知了刑堂的錢長老和執(zhí)事殿的褚長老,以及管長老。三位長老當時便親自查驗了彭師弟的尸體?!?p> 馮長老望向管長老,管長老點了點頭。
馮長老又問:“彭志常什么時候死的?”
“……大概半夜丑時二刻左右,弟子當時驚慌害怕,也記不大清楚,可能前后會有些出入?!?p> 馮長老哼了一聲,冷冷地道:“已經(jīng)清楚得很了!”
錢長老笑道:“馮師兄,這件事已沒什么好懷疑的。彭志常的尸體,今早你也親自檢查過了,中毒而死,那已是確然無疑?!?p> “就算他中毒而死,你又憑什么一口斷定就是周進下的手?他們倆是今年同一批入門的弟子,入門考核又是同隊,周進有什么理由對他下手?換做是你,你會傻到用兩株雪靈草去毒死同門?
“再說,他真要殺人,我瞧也該去殺林海平吧?”
馮長老說到最后幾句,語帶譏諷,臉上露出冷笑。
錢長老顯然早有準備,哈哈一笑,道:“那有什么奇怪的?馮師兄,本派這一次的入門考核,過程怎么樣,你我都清楚。周進和彭志常既然同隊,考核的過程,誰知道他們相互之間是否結下了仇怨?
“這云杰跟他們也是同一批入門,他跟周進又無冤無仇,平白無故,會無端去陷害他?而且云杰他們三個新進弟子合抱成團,為什么偏偏把周進排除在外?可見這里面必定是有蹊蹺的。
“我聽說,他們三個當初聯(lián)合的時候,把周進排除出外,那還是彭志常的建議。云杰,是不是有這么一回事?”
云杰躬身道:“長老明鑒,確有此事。那時弟子覺得我們四個剛剛入門,對門中的事情也都不大熟悉,應該互倚互助,但彭師弟卻認為應當將周師弟排除在外。
“當時弟子很奇怪,就懷疑他們倆有什么仇怨,加上剛入門那段時間,這位周師弟似乎也對我們三個有些排斥,一直避免和我們接觸。弟子卻沒想到……”
他說到這里,神色黯然,臉上流露出悲戚之意,嘆了口氣,接著又道:“昨天彭師弟去找周師弟借回了兩株靈藥,弟子起先還覺得奇怪。萬沒想到,彭師弟竟致因此喪命!
“周師弟,你未免也太狠了……”
這番話,他和錢長老兩人一彈一唱,說的是滴水不漏,若非親身經(jīng)歷,周進幾乎還真就要信了他。
錢長老和林海平他們找的這個所謂的“證人”,若換成是另外一個人,他今天要想脫身,恐怕倒真不大容易了,然而他們偏偏卻找的是云杰。
周進心中感到一陣好笑,提聲對馮長老三人道:“三位長老,弟子有幾句話想請教云師兄?!?p> 馮長老望向管長老,見他并無異議,又轉向錢長老。
錢長老對云杰的發(fā)揮和表現(xiàn)非常之滿意,揮了揮手,笑道:“你盡管問,我看你還如何抵賴?”
周進轉頭望向云杰,問道:“云師兄,昨晚彭師兄熬藥、服藥、毒發(fā),這一整個過程,前前后后,你都在旁邊看著,是不是?”
云杰心下琢磨了一番他問這幾句話的用意,慢慢地道:“不錯,整個過程,我都看著,什么也沒動,也沒離開過一步。”
“那么,你也確定,彭師兄熬煉的靈藥,的的確確是向我借的那兩株二星的雪靈草?”
“我確定?!?p> “絕不會看錯?”
“決不會!”
“很好,還有最后一件事?!敝苓M臉上忽然顯出異色,似譏誚,似惋惜,“云師兄,你既然從頭到尾,都在旁邊瞧著,現(xiàn)在就請你詳詳細細的跟三位長老講一講,彭師兄當時是如何熬煉那兩株二星雪靈草的;每一步,每一個過程,都不要落下。
“還有,云師兄,你既然確定了,彭師兄熬藥、服藥的前后整個過程,你都在旁邊瞧著,那也煩請你仔細的說清楚,彭師兄向我借去的那兩株二星雪靈草,在熬煉前后,各自是什么樣子的。彭師兄熬完了以后,藥湯是什么顏色的,聞起來又是種什么味道。
“這些事情,請你跟三位長老都說清楚明白?!?p> 這番話,馮長老等三人和殿里的幾個刑堂弟子聽了,都不明其意,但云杰還沒聽完,臉色已完全變了。
“云杰,你說!”
馮長老眼見云杰神色大變,目光閃爍,隱有急色,卻始終都不開口作答,便知這里面定有問題,立即大喝了一聲。
這一聲大喝,威勢無比,震得整座大殿仿佛都顫動了一下。
云杰剎那間驚出身冷汗,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張口結舌:“我……我……”
“你什么你!你怎么回事!”
錢長老又驚又怒,本來大好的局面,居然只憑周進的一番話,突然就莫名其妙生出了轉折變故。他到現(xiàn)在也沒反應過來,云杰之前那么能說會道,怎么一下子就啞巴了?
云杰面色慘白,低著頭,始終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錢長老怒極,正要發(fā)作,右邊管長老突然搖搖頭,輕笑出聲。緊接著,馮長老也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笑什么?”錢長老怒道。
管長老嘆口氣,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云杰,道:“周進問他的那些事情,他連一句都回答不上來。錢師兄,你還不明白嗎?這小子對靈藥壓根兒就一竅不通?!?p> 錢長老愕然,呆了一呆,怒道:“那又怎樣?”
“那不怎樣?!瘪T長老冷笑道,“咱們正好從他嘴里逼問出彭志常是怎么死的,又是被誰毒死的?!?p> 錢長老又是一呆,終于徹底明白過來,不禁變了臉色。
彭志常怎么死的,他自然心知肚明,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料到,云杰身為長生苑里的弟子,竟然會對靈藥一竅不通,這簡直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云杰既不通靈藥,當著他們三位“長生苑”長老的面,回答周進適才的那幾句詰問,所說只要有一字半句的虛假不實,都會露餡兒,他還怎么敢開口回答?真要照實說了,有麻煩的就不是周進了。
“海平這畜生!該死的,這么要命的錯漏都會搞出來,他是豬腦子么?”
錢長老滿心憤怒煩亂,大動干戈的搞了這么半天,結果卻弄了一場笑話不說,接下來若稍有差池,只怕反招禍事。
這其實也不能全賴林海平辦事不周全,他又怎能想到,云杰身為長生苑的弟子,竟然會對靈藥一竅不通。
“云杰,你既然不通靈藥,昨晚彭志常熬煉雪靈草的過程,記不清楚也情有可原。你先仔細回想回想,還記得多少?”
錢長老眼光閃動,緩緩地道。
馮長老不待云杰答話,便嗤笑道:“錢師弟,你何不把這小子請回府上,你二位仔細商量商量,看怎么說,才能圓好今天這場笑話?”
“馮長松,”錢長老勃然作色,“你把話說清楚!我要沒會錯意的話,你這是在指我和云杰串通好了來構陷周進?”
“這場鬧劇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馮長松懶得和他磨蹭下去,甩袖而起,“原先不過小輩們的小打小鬧,現(xiàn)在連人命都搞出來了,真當本派門規(guī)是擺設不成!”
錢長老也騰地站了起來,沉臉道:“馮長松,你待怎樣!”
“兩位師兄,當著弟子的面爭吵,成何體統(tǒng)?”管長老一見不妙,忙插進兩人中間,打起了圓場。
馮長松一揮手,對殿廳兩側的四個弟子喝道:“這里沒你們什么事了,到殿外候著!”
那四人早就渾身不自在,一聽這話,如逢大赦,忙躬身行禮,退出了大殿。
管長老擺手道:“周進,你也回去吧。”
“這事還沒完,他不能離開?!卞X長老斷然阻止。
管長老一怔,臉色也有些難看了,點頭道了聲“好”,又慢慢返回位子坐下。
馮長松笑道:“很好,錢永珅,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怎么收場?”
錢永坤哼了聲,對跪著的云杰沉臉喝道:“你想起了沒有?”
“回稟三位長老,弟子只記得,彭師弟昨晚確實是喝完了熬煉的靈藥毒發(fā)死的。至于周師弟剛剛問的那些事情,弟子……弟子實在已記不得了?!?p> 云杰出了身冷汗,他可不是傻子,這事只有咬緊不放,來個一推四五六,如此錢長老才會想方設法的保住他。若真把昨晚的情形照實說出來,鐵定死路一條。
“你是唯一的一個親眼目睹彭志常死亡前后的人。既然記不清,那就先去刑堂的禁室里待著,哪天想起了再出來。至于周進……”
錢永坤語氣頓了頓,目光轉到周進身上,又道:“你仍有嫌疑在身,我會派人徹底清查你的藥園,沒有發(fā)現(xiàn)毒死彭志常的毒藥,才能證明你的清白?!?p> 眾人都感到一陣詫異,云杰驚慌起來,叫道:“錢長老!”
“閉嘴!”錢永坤怒瞪他一眼,真恨不得現(xiàn)在就一掌拍死了他。
云杰心下一寒,不敢再多說。
“馮師兄,你有什么異議?”錢永坤又望向馮長松。
馮長松道:“對周進藥園的清查,我沒什么異議。不過看守云杰這小子的人手,必須有其他三堂的弟子?!?p> 錢永坤點頭答應,向周進揮了揮手,冷冷地道:“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