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衡聽了周進那番話,臉色頓時變得鐵青,眼中寒光閃動,冷笑著也低聲道:“就只怕周真?zhèn)鞲1∶鼫\,中途夭壽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p> 周進道:“那倒不勞林先生費心?!?p> 林衡哼了聲,道:“魯家的人,我林家殺一半是殺,殺全部也是殺。既然如此,周真?zhèn)?,咱們這仇怨結都結了,你說我還會不會信你的鬼話?”
周進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林衡,緩緩說道:“‘匹夫之怨,止于其身’。林先生,殺人止于仇怨,滅門為天地鬼神所不容。這道理我請你今天好好記住,因為……”
最后的那句話,他只說了前面半句,突然間拍出一掌。
這一下出手快如電閃,又來的毫無征兆。林衡萬萬不會想到,周進真敢跟他動手,一愣之下,卻只覺說不出的好笑。
他已是氣合境,周進不過區(qū)區(qū)的初武境,在他眼中,若非玄羽真?zhèn)鞯纳矸荩缃竦闹苓M連條蟲子都不如。他就是站在那里,讓周進打個千百掌,又豈能傷得分毫?
當下也不躲避,任憑周進這一掌打在胸口上,嘲笑道:“周真?zhèn)?,你這又……”
一句話還沒說完,突然變了臉色。
周進這一掌,的確傷不了他半分,然而周進的目的,本來就不是為了要傷他,只是為了要困住他。
借著跟他說話的這會兒工夫,周進已將全身的精力和氣血之力都匯聚成了一股。這一掌,使的也正是內門考核時擊敗宇文銘和戲弄周天澤的手法。
無極禁!
這無極禁是他前世升任萬劫經(jīng)樓書令使后,從無數(shù)經(jīng)書里面,無意中得來。
這是他記憶中僅有的兩大超脫于力量所限的功法,不管靈力還是神魂之力,甚至于今世的武道內息真氣,以及他此時唯一能夠動用的氣血之力,都可催動運使出來。
而前世那經(jīng)書里面,對于無極禁,也只有簡簡單單的八字評語:
圓滿無極,徒手伏龍!
無極禁所形成的力道奇異之極,剛一沖入林衡體內,他經(jīng)脈中流轉不息的真氣,立即便凝滯了三分,運轉艱澀的同時,更受到了那奇異力量的束縛壓制,竟然緩緩向丹田氣海內倒灌了回去。
林衡心中震恐驚怒,正要運轉真氣強行去沖散那股力道,卻已為時晚矣。
周進無極禁既已得手,右手中的單刀跟著寒光一閃,林衡眼中驚駭?shù)纳裆Y成冰,光芒消散,緩緩倒了下去。
氣合境,還遠遠達不到刀槍不入的程度。
林家和魯家雙方眾人都驚呆了。
周進砍殺了林衡,更無瞬息停留,跟著振臂一甩,單刀脫手,化作一道電光,直奔林海弘而去。
林海弘大駭,生死關頭,激發(fā)了潛力,全身一個激靈,百忙中往旁橫移了半尺。
但這一刀出手太快,他一條命是撿了回來,右臂連著半個肩膀,卻整個兒都被卸了下去。
周進單刀飛出,腳下也已跟著沖出,幾乎緊隨著前面的刀光。眼見林海弘避過,左手虛握,一拳轟出。
旁邊人影一閃,林家余下的那中年怒喝聲中,接下了他這拳。
“還不動手!”
魯家眾人還傻呆著,魯老爺子又恨又怒,頓足爆喝了一聲,魯蒙等幾人方才反應過來,向林家諸人沖殺了上去。
“周進!還有魯家你們這些雜碎!”
林海弘一臂被廢,疼痛狂怒到了極點,眼見魯蒙即將沖到面前,抓著陳錦兒向前一推,力凝五指,撲的一響,半條左臂生生自陳錦兒的后心插入,又自她柔嫩的胸膛穿出。
“錦兒妹妹!”
魯蒙大叫一聲,父母親人的慘死,加上陳錦兒此時的情狀,使他眥目泣血,全身焚燒起了一層白熾的烈焰,砰砰兩拳,正中兩個林家族人面門,崩成了兩大團血泥。
他沖到林海弘面前,又是一拳砸出去。
林海弘心膽欲裂,閃避不及,咔咔兩響,喉骨連帶著頸骨,被魯蒙一拳擊得粉碎,腦袋軟垂垂耷在了前胸,鮮血混著骨肉的碎片,從口中不絕涌出,委倒地上,抽搐顫抖,眼見是不活了。
魯家剩下的幾個子弟,對林家恨怒已達極點,此時也都殺得發(fā)了瘋。
林衡一死,林家另外那中年又被周進纏住,其他人盡管大半都比魯家眾人修為高,究竟再沒了氣合境的高手,見了魯家眾人如瘋如狂的模樣,心頭直冒寒氣,已自怯了。
沒過多久,林家最后剩下來的三人終于徹底膽寒,再也不敢繼續(xù)打下去,相繼逃離了魯家。
和周進交手的那中年,已經(jīng)是氣虛大成?;瘹夂宛B(yǎng)氣階段的氣虛境,以周進現(xiàn)在的力量強度和體內的氣血之力,對付起來,那都不算什么。但氣虛大成,內息一旦化為真氣,幾乎等同于兩個境界,其間差距,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適才為了困住林衡,周進那一掌消耗的精力和氣血之力又極大,此時已無多余精力運用無極禁,單憑淬體極境的軀體力量,還不足以抗御氣虛境的真氣,暫時只有一邊游走,一邊閃避抵御。
林衡死于周進手下,那中年震怒已極,再沒心思還去理會和顧忌他的身份。
這場仇怨既已結下,那就是不死不休。今天他們就算放過周進,日后周進也決不可能放過他們林家。既然如此,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拼著承受玄羽派的怒火,也要在今天把這日后的禍胎給解決了。
魯家除了魯老爺子和魯蒙外,也僅只剩下了兩人,身上也無不都遭了重創(chuàng)。
徐星左肩受傷,整條左臂已無法動用。之前他一直在保護著魯老爺子,眼見林家那幾人逃離,憂急周進,便欲和魯家剩下的兩人上來相助,卻被周進阻止。
周進和那中年斗了半天,抵御越來越艱難。那中年心中憤恨焦躁,真氣鼓蕩,已不惜消耗本元。
如此一來,周進壓力越大。雙方又硬憾兩拳,周進后退了幾步,一連吐出兩大口鮮血。
那中年只道他已力盡不殆,心下大喜,沖上前去,便欲趁勢擊斃了他。但出盡全力的一拳剛到半途,腳下陡然生出一股力道,撕扯著他體內的真氣精力直往外流瀉。
錯愕之下,眼角余光一瞥,驚見周圍地面上,不知何時,已出現(xiàn)了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圈子,大半早已被他們踩踏殘缺,只有三個完整。這些圈子周圍,密密麻麻,通連著無數(shù)奇形怪狀的符號。
他此時正處在一個完整的大圈子里面。
這些奇怪的圈子和符號,不用說,自是周進跟他交手的同時,用腳尖悄悄劃出來的。
“這是什么法門!”
那中年體內真氣受擾,心頭驚怒恐慌。
周進大費心思的準備了這么半天,怎會浪費了這唯一的一次機會?長吸口氣,凝力一拳轟出。
淬體無極,力達千鈞。
那中年縱有真氣護體,實打實的中了他這全力一拳,也難僥幸,整個胸腔都被砸得塌陷了進去,五臟盡碎,立即斃命。
周進緩了兩口氣,轉頭望向不遠處的魯蒙。
此時,魯蒙抱著陳錦兒,正跪在地上,滿身滿臉都是血污,既有他自己的,也有仇人的。
他神色間的瘋狂已經(jīng)退散,眼中只剩下無盡的悔恨和悲愴。淚水混著臉上的鮮血,一點一滴的落在心愛之人的臉上,脖頸上。
陳錦兒胸膛被擊穿,憑借著魯蒙的一點內息,暫時還吊著口氣。她靠在魯蒙胸口,生死垂危的最后關頭,反顯出平靜安寧的模樣,臉上也浮起幾分輕淺的笑容。
“蒙哥哥,你還記得嗎?以前你問過我,我為什么會喜歡你?!?p> “我記得,那時候……那時候你只是笑,不告訴我。”
“今天我要告訴你。蒙哥哥,小時候,有什么好吃的,你都拿來給我吃;好玩兒的,你也拿來給我玩兒。
“十四歲的那年夏天,我生病了,你陪我說話解悶兒,你問我想吃什么,我說我要吃‘天香果’,你就跑出去給我買。我本來是說著跟你玩兒的,天香果咱們又怎么能吃得起呢?可是你跟人家打聽到,天香果只有高山深淵里才有,你就一個人跑去了邙山里面,要給我采來吃?!?p> “錦兒妹妹,你……你別再說話了,我去找人來救你?!?p> “唉,我……我終究是不成了。蒙哥哥,你不要難過。我心里還有好多話想要跟你說,你……你聽我說完,好嗎?”
“好,好……我、我就在這里聽著,你說吧。”
“那次你跑去邙山里,第三天才回來。你胳膊都斷了,腿也瘸了。你高興的帶著一大包天香果來找我……”
“可是回來的時候,我被兩頭野狼追的不小心摔了一跤,果子全都壓碎了?!?p> “是啊,都碎了?!标愬\兒凝視著他,臉上帶著笑容,眼中流露出極溫柔、極深情的神色,“看著你難過的樣子,那時候我就在想,等我以后長大了,我就嫁給你,做你的妻子?!?p> “我……我……錦兒妹妹,等你……等你傷好了,咱們就馬上成親!”
“那真好?!标愬\兒發(fā)出一聲輕輕嘆息,再也無法掩飾心中的那份遺憾和不舍,“可是……可是我終究還是等不到了……”
“不!不會的,錦兒妹妹,我一定會找人治好你的傷!”
“蒙哥哥,我……我求你……一件事……”
“你說,你說!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應你。我就算是死,也一定給你做到!”
“等我……等我……走了以……后,你……你把我……”
陳錦兒最后一句話終于還是沒能說盡,氣息斷絕,眼中的光彩也徹底的黯淡熄滅了。
“錦兒妹妹……”
魯蒙低低的喊了兩聲,終于明白,懷中心愛的姑娘已去,從此再也無法開口回應他,無法再喊他一聲“蒙哥哥”。他心中感到有種說不出的悲傷難過,偏偏這時候卻已連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他就這么擁著懷中那逐漸冷下去的身子,低著頭,呆呆愣愣的瞧著那張嬌俏可愛的臉龐,只覺自己身體里面,有什么東西也已隨她而去。
“還好趕上了?!?p> 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半空里四道人影落入了庭內。兩個老者,兩個三十出頭的青年。四人所穿服飾,正是玄羽派內門刑堂總殿里的人。
剛一落地,兩位長老見了院內的慘狀,都皺起眉頭。
其中一人道:“周師侄,魯蒙,徐星,你們三個馬上跟我們回門派。”隨后又對身后的兩個青年吩咐道:“你們倆留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