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潛有一種預(yù)感,接下來,他將見到一個他從未見過的蘇錦。
靖安司地牢里的刑房刑具齊全,炭火也已經(jīng)燒好了,跳動火光映在蘇錦臉上,讓唐潛和秋娘想起了在醉紅樓中,蘇錦那閻王索命一般的臉。
秋娘心中對那天發(fā)生的事多少還有些打怵,她已經(jīng)不能像剛才一樣輕松自在地面對蘇錦了,于是她的笑意中也跟著露出了一絲勉強。
蘇錦接過武官遞給她的鞭子,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中輕輕敲打了幾下,然后不經(jīng)意道:“聽說你喜歡嘲諷朝廷命官?!?p> 秋娘道:“手下敗將而已。”
蘇錦聽到這句話后,一改剛剛的嚴(yán)肅,瞪大了眼,微微嘟嘴,像個無知的孩子般眨了眨眼:“不知道我算不算你的手下敗將。”
這樣的臉在火光下顯得格外詭異,站在一旁的唐潛下意識地減輕了自己的呼吸,直到他感覺有些胸悶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呼吸已經(jīng)變得很輕微了。
蘇錦見秋娘沒有說話,便裝作好心地替她回憶:“本官扭住你的手臂,把你摁在地上,那你應(yīng)該感受過本官的力氣了,不如,你嘗嘗本官使鞭子的力氣如何?”
蘇錦審視了秋娘一番,用了五成力氣把第一鞭子抽在秋娘的左側(cè)臉頰上,血液瞬間從鞭痕上滲出,然后凝結(jié)成一小股,順著秋娘的下頜滑下,最后滴在地上。
秋娘感覺自己的臉?biāo)查g麻木,她咬住嘴唇?jīng)]有讓自己發(fā)出聲音,然而她很快就體會到了無數(shù)只蟲子啃食一般的痛苦,這讓她在冬日的深夜中出了一身汗。鞭子抽在臉上的慣性讓她的頭甩向一邊,幾綹頭發(fā)也跟著甩到她的臉上,并且因為汗水黏在了臉上,讓她顯得更加狼狽。
蘇錦打完一鞭之后立即停手,然后開始觀察秋娘,有些諷刺道:“可惜了你的好皮囊。”
秋娘抬起頭來,她的嘴唇已經(jīng)干裂,裂痕處仿佛能滲出血來:“多謝大人這一鞭讓奴家再也不用靠這副皮囊活著。”
“看你這一臉汗,”蘇錦朝著武官一抬手,“給她降降溫?!?p> 武官趕緊提來一桶水,水面上還漂著冰碴子,看樣子是剛剛結(jié)了一層薄冰后被人敲碎的。
蘇錦一抬下巴,武官會意,把那桶冰水從秋娘的頭上澆了下去。
秋娘終于忍不住,邊縮著脖子和四肢邊叫了出來,那聲音頗有些被宰殺的雞才能發(fā)出的凄慘。
唐潛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蘇錦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他從未想過蘇錦在審問犯人的時候會是這種狀態(tài),他甚至覺得神仙變妖魔也不過如此。
當(dāng)秋娘不再叫喊時,刑房中一片安靜,只能聽見秋娘明顯的呼吸聲,她的胸口跟著她的呼吸不斷起伏,身體輕輕地晃動,臉煞白,手指一直在發(fā)抖。
蘇錦一句話都不說,唐潛和武官自然也不敢說話,只能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最終,秋娘嗤笑了一聲:“你想知道我為什么要劫持唐潛和柳清林是嗎?”
蘇錦:“是。”
秋娘的臉上再次掛上了她平日做生意時的表情,笑得像一朵身染血跡的茉莉花:“反正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告訴你又如何?憑你的聰明才智,大概已經(jīng)想到奴家一個開妓院的老鴇是沒有理由去惹你們這些做官的,奴家的背后一定有人,而奴家只是一個已經(jīng)被利用完就遺棄掉的棋子罷了。”
蘇錦冷冰冰地問道:“你背后的人是誰?”
“不用奴家說你也已經(jīng)知道是誰了,不是嗎?他讓我告訴你和當(dāng)今君上,他被奪走的東西,他不稀罕了,他要一件一件地毀掉?!?p> 剛剛那桶冷水讓秋娘開始打顫,說話也得咬著牙才能說清楚,所以語氣中頗有一種不知名的憤恨。
“奴家,只是他用來羞辱你們的工具而已,呵,”秋娘難看地笑了一下,“靖安司是吧,也不過如此,要不是因為那場火,還不是被奴家耍得團團轉(zhuǎn)。還有你,蘇錦蘇大人,這一年來與奴家的交往可還愉快,平日里沒事的時候一定要喝喝奴家送你的養(yǎng)顏美容茶,別把你人生中的這個失誤給忘了呀哈哈哈?!?p> 蘇錦依舊一臉嚴(yán)肅:“笑夠了就回答我,你背后的人是誰?他有什么謀劃?”
秋娘盯著蘇錦的眼睛,語氣乖張:“哈哈哈,別裝傻了,你明明知道是誰,至于其他的,我、不、知、道?!?p> 此時的秋娘已經(jīng)有些瘋癲,在一旁提筆記錄的武官問蘇錦:“大人,現(xiàn)在怎么辦?”
蘇錦依舊一張冷漠臉:“既然沒問出本官想知道的東西,那這拷打的罪不能少受,按照規(guī)矩全部來一遍吧,之前跟本官提議的東西也可以在她身上試一試,好使的話本官就批了?!?p> 聽到這里,唐潛終于按捺不住了:“大人,既然問不出來,對犯人拷打也就沒有意義了,還是不要用刑了吧。”
一個愛憎分明的少年郎的他在家鄉(xiāng)聽了這么多年懲惡揚善,辨忠除奸的故事,心中對正義和善惡的衡量還是很片面而單純的,所以,就在蘇錦毫不猶豫地甩秋娘一鞭子的那一刻,唐潛感覺自己仿佛看到了故事中的奸惡,他無法接受蘇錦成為他心中的奸惡。
聽到這話,蘇錦轉(zhuǎn)身看著唐潛那充滿哀求和期待的眼神,歪了歪頭,說出了一句讓唐潛心驚的話:“本官之前是不是對你太好了,好到讓你敢違抗上司的命令了?!?p> 蘇錦的話完全撕碎了她在唐潛心中已經(jīng)建立的形象,唐潛再一番震驚和恐懼中單膝跪下,道:“下官不敢?!?p> 蘇錦直接無視唐潛,下令道:“本官今晚會呆在靖安司,你們給我嚴(yán)刑拷打犯人,問出東西之后立即通知本官。”
武官們答“是”后,蘇錦繞開了還單膝貴著的唐潛離開了地牢。
唐潛在蘇錦離開后慢慢地站起來,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地牢。
唐潛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對一個人的判斷產(chǎn)生這么大的落差,他無法想象一個人的身體中居然會好像同時存在溫柔和冷漠兩個完全相反的狀態(tài),他一時分不清到底那個才是真正的蘇錦,他突然害怕他喜歡上的蘇錦,其實是他剛剛經(jīng)歷的那個蘇錦。
卿卿不似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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