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過之后,所有事情還是要按步照班徐徐進行的。
林川也沒問自己師傅師娘從自己身上圖謀走什么,老人也沒說,有些事情心里掛念著就夠了。
關(guān)于林川身體,老人與神秀禪師已經(jīng)理出一個章程來,不過要將破碎的身體修復(fù)是一個復(fù)雜的過程,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林川因為過度傷心,早早休息,另一邊柳姓老人已經(jīng)來到禪房。
房間內(nèi),老人神情凝重,他直接發(fā)問道:“怎么說,小家伙的心境可有破損,能否修持武道,能夠修持到幾境?!?p> 神秀站起身來,先是點頭,后又搖頭。
“我原先認為他的心境頂多護持他修到三境,畢竟天魔經(jīng)神秘莫測,修行者需要步步小心,一不小心就會墜入魔障。不過他從小有父母護持,父母對于這孩子的心境本就十分看中,再加上柳一刀那斬道一刀,他修行到五境之前應(yīng)無大礙?!鄙裥阏f道這里,心中便想到心境中林川拉著他的手推開房門的那一刻。
若不是那一刻,林川的心境或許還要降兩境。
“不過還是要小心謹慎一些,依貧僧之見,他在五到六之間必回遭到心魔橫加干涉,若想突破七境也是九死一生。你應(yīng)該明白天魔經(jīng)究竟有多么恐怖,一個不慎,站在你面前的就不是那個少年郎了,而是天魔王。每一代天魔經(jīng)的修持者都有其特殊的軌跡,哪怕是精于天機之道也難以算出他的未來,但是有一點我們可以確定的,每一個修持天魔經(jīng)的人,最后都沒有逃過劫難?!?p> 一旁的老人默默飲口酒道:“少年人,命運多揣,何苦來哉!”
兩個人的話語僅限于這個禪房,另一旁的林川還在呼呼大睡。
等到林川醒來時,身旁已經(jīng)放了一套僧衣,雖然林川沒有做和尚的嗜好,可耐不住自己衣服早已破碎,所幸就穿上這套僧衣。
門外老人看到林川穿著僧衣出來,連忙走過來,圍著林川轉(zhuǎn)了一圈道:“不錯,不錯,模樣清秀,如果剃了頭發(fā)還挺像個小沙彌。”
看到老人眼中的促狹之色,林川有心頂撞,又無可奈何。
老人將手搭在林川肩上“好了,不逗你了。隨我去禪房一趟,你的身體問題,我和神秀拿出一個章程,不過一些細節(jié)問題還需要仔細商榷?!?p> 過了荷花池,便是禪房,神秀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許多時。
“阿彌陀佛。”林川作揖。
神秀同樣回禮。
“兩位請坐,無需過多禮節(jié)?!?p> 老人拉著林川大大咧咧坐上去。
“施主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可有了解?!鄙裥銌柕?。
“經(jīng)脈破碎,天門封堵。”林川答道。
神秀聽后搖頭道:“施主說的輕了,若僅僅是經(jīng)脈破碎貧僧有把握三個月之內(nèi)治好你,然而施主你五臟六腑都有大面積創(chuàng)傷,若不是柳施主以大法力強行為你續(xù)命恐怕施主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p> 林川心中震驚,他看向老人,老人喝口酒閉上眼睛,悠哉悠哉。
“老夫武功蓋世,救下你小子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不要用這么崇拜的眼光看著我?!?p> 林川起身朝老人鄭重一拜,無論如何,都是老人救下自己,至于付出的代價肯定不像是老人自己所說那樣舉手之勞,否則也不需要花大功夫來到這里救治自己。
老人連忙擺手道:“我是最討厭你們這種行為,透著一股子市儈,若是有心不妨以后請老夫喝點酒?!?p> 林川道:“理當(dāng)如此?!?p> 兩人雙目相對,哈哈大笑。
一旁的神秀看著這對爺孫,無奈搖頭。
“貧僧這里有兩劑良方,一是以藥理治愈施主,不過此法治標不治本,施主今后或許只能當(dāng)一個普通人,與武道一途絕緣?!?p> 林川果斷搖頭,武道對于他而言是絕對不能放棄的。
“還請禪師教我第二貼良方?!?p> 神秀眼中露出了然之色,有點可惜道:“施主可想好,第一種方法雖然不能夠完全治好施主,但勝在穩(wěn)健,第二種我沒有把握能夠完全成功?!?p> 林川果斷拒絕道:“林川心意已決,還請禪師教我第二種方法。”
禪師搖頭,嘆世人多癡愚。
“第二種方法便是讓施主修習(xí)佛門秘法,曼殊經(jīng),此法乃是佛門無上觀想秘法,觀想彼岸之花,使得身體返本朔源,不僅能完全治愈施主身體各處傷勢,還能為施主以后的武道修行打下無上根基?!?p> “這等秘法,是否會犯了佛門忌諱?!?p> 神秀搖頭:“并不會,因為千百年來無人修行成功此法,我佛門中有無數(shù)先賢都曾選擇觀想此經(jīng),然而縱使有人枯坐幾十年,也不得其門而入,這門經(jīng)文也就被佛門當(dāng)做尋常經(jīng)文棄置,就連是否能有傳說之中的功效也無人可知,所以施主完全不用擔(dān)心是否會被人認出?!?p> 林川心臟如遭痛擊,這對于他而言如同晴天霹靂。
神秀看到林川發(fā)白的臉龐,隨即道:“如果現(xiàn)在施主選擇第一種方法的話還來得及?!?p> 林川握緊雙拳,不得不說他退縮了,不為別的,只因怕死,他還有許多事情沒做,比如說,去看看小姑娘,為爹娘去掃墓,去師傅的墓上敬兩杯酒,以及查詢當(dāng)年的真相。
“禪師,林川愿意一試?!?p> “施主可要想好,以施主的身體狀況來看,頂多再支撐一個月,一個月后,縱使第一種方法也無力使施主回天?!?p> 林川心思已定,反倒沒有過多雜念,只道:“林川無怨無悔?!?p> 神秀輕嘆一聲阿彌陀佛,便走出禪房,將房間留給爺孫二人。
從始至終老人一直冷眼旁觀,哪怕林川做出抉擇之時他也未發(fā)一言。
“陪我出去走走?!崩先藢α执ㄕf道。
林川跟在身后,一直沉默。
“我可以告訴灼灼,來給你收尸了?!崩先说馈?p> 林川感覺到老人心中的憤怒,沉默不語。
“林川啊!林川,我一直認為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而且怕死怕得要命,可是我是真的沒想到你會選擇第二種方法,你是認為自己是天命主角還是怎么,竟然認為自己能學(xué)會那破玩意。”
林川跟在身后不發(fā)一言。
“怎么,不說話,后悔了,我給你說現(xiàn)在后悔,趕緊去跟那個和尚去說還來得及,別到時候后悔莫及,還惹得灼灼整天哭鼻子,我可受不了。你自己要死我不管,別惹得別人一輩子愧疚?!崩先苏Z氣中帶著三分冷意。
“前輩這一路上護著林川,也不是讓我這輩子做個廢人碌碌無為吧!”
老人轉(zhuǎn)過頭來,一臉冷笑,“老夫護你只是因為灼灼還有我那不爭氣的孩子,怎么的,你還認為自己有可能成功不行?!?p> “晚輩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么天命之子,再說若是所有的天命之子都像晚輩這樣多災(zāi)多難,晚輩不要也罷。
晚輩也想過這么無憂無慮的過一輩子,可是想到兩年來未曾給父母掃過一次墓,我就覺得不孝,想到師傅死的不明不白,我就覺得一日不報仇師傅師娘的靈魂便不得安寧,都說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而今我才懂得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若是能給我再一次選擇的機會,我小時候一定會聽母親的話,如果這個機會能夠再推遲一點的話,我一定會選擇好好孝敬師傅師娘,對灼灼再好一點,可是這個世界不給我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林川想放手,但是林川不能放手,因為我怕一旦懈怠了,就會墮了那股子心氣,就再也不會想著為他們報仇了。我若是墮了心氣就要把這擔(dān)上的重任交給灼灼,我若是多吃一點苦,他們或許就能輕松一點?!?p> 老人轉(zhuǎn)過頭時,看到林川的眼眶已經(jīng)紅了。
他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
“何必呢?何苦呢?”老人沉吟著,同時也在彷徨著。
……
“阿彌陀佛,眾生皆苦,沉淪苦海,皆不得出。”神秀聽完老人所述感嘆道。
老人將手中的酒遞給他道:“怎么的,喝兩口?!?p> 神秀無奈搖頭,貧僧早已戒酒多年。
老人嘲諷似看他一眼:“好像不知道你喜歡喝酒一樣?!?p> “反正這小子現(xiàn)在心態(tài)上沒有一點毛病,孤獨一擲反倒有一絲希望,若是他選擇第一種方法,恐怕活不過三年,這天門的天地屏障豈是這般好堵住的?!?p> 一旁卻道:“哪怕他有一絲希望修成曼殊經(jīng),想要活下來還是要解決天門的問題。”
老人聽罷,眉毛擰成了一股繩“你這句話什么意思,什么叫一絲希望,你不是告訴過我觀無量壽經(jīng)有人修成過?!?p> 神秀眉間露出一抹悵然:“我沒有欺騙你,千百年間是有人修成過,但僅有一人。”
“誰”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p> “你”老人聲音陡然變大。
“這不正好,你傳授他一點經(jīng)驗,這孩子也不是什么愚鈍之人,相信很快就能學(xué)會?!?p> 神秀再度搖頭,“事情若是這般簡單就好了,我不過是無意間修成,若說有什么條件,本就無跡可尋,再說佛門不乏天資聰穎的先賢大德,若是靠無跡可尋四字就能修成,這部經(jīng)書也不至于被號稱為最難。”
事實上老人聽到神秀說只有自己一人修成后心中便有一種不好預(yù)感,沒想到一語成讖。
“難道真的沒有修成的方法了,這個孩子不應(yīng)該如此短命?!?p> “我只能將我當(dāng)時的心得體會交于他,至于他能走到那一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p> 老人抬起手中酒壺,獨自飲一杯酒道:“那小子現(xiàn)在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了,我只希望若是到了那一天他還未修成,你能夠全力護下他?!?p> “阿彌陀佛,我只能說竭盡全力而已。”僧人頷首。
老人走向屋外,蓮花池只余蓮葉,旁邊那株桃樹,欲吐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