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
善良是很干凈的一個詞,就像人間的四月天。
但這樣一個詞和眼前驅(qū)使干尸殺人不眨眼的寒沙放在一起,有一種奇怪的不協(xié)調(diào)。
于是寒沙笑了。
“不,我不善良?!彼f道。
夏禾看著寒沙,他的嘴角一點一點的上揚,眼底浮現(xiàn)一種奇怪的情緒,微微晃著。
“你,可曾真正殺過人?”
他這樣問道。
殺人……
寒沙的面色微微一頓,張口似乎要辯駁些什么。
“你沒有!”夏禾的話截斷她的話。
“吳明輝是死在龍須樹下,席淼是死在自己的劍下,就連你要殺我,也要借助干尸之手,你,為什么不親手殺了我呢?那樣多省事?!?p> “是啊,”寒沙看著夏禾,“那樣的確省事情多了。”
她的面色開始變幻,一點薄怒散開,然后在她的臉上不住放大,就像一塊精致的瓷器染上裂紋。
“明明你們都該死,可我他娘的就是賤,我他娘的就是下不了手!”
寒沙睜大眼睛,順著夏禾的劍尖,整個人貼近。
夏禾能看見她眼底的情緒,那是壓抑到極致之后的爆發(fā)。
“我從沒殺過人……”她吼起的聲音又轉(zhuǎn)低?!叭嗣娴拇嗳?,殺人真的很簡單,可我就是做不到?!?p> “那為何,不聽從你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夏禾問道,“殺人,從來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p> 寒沙抬眸。
“但最干脆利落,也最爽快解恨。”她說道。
有的時候她恨,恨自己曾經(jīng)被保護得太好,以至于內(nèi)心固守著一種枯朽的善良,無法掙脫。
夏禾一愣。
寒沙看了夏禾一眼:“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蘇卓的事,但你既然知道了,便應(yīng)該明白,這個世上的人心,是最骯臟的東西,它沒有底線,你永遠想象不到人心能有多骯臟?!?p> 祭壇之外,漸漸地有了些腳步聲。
塌陷再加上干尸,并不可能將所有人困死,在此刻,終于有幸存下的人趕到了祭壇邊上。
霍山是第一個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他看著這一幕,似乎有些不解,但并沒有停止太久,他拔劍便加入了寧薇的戰(zhàn)局。
干尸不斷地撲過來,但隨著霍山的出現(xiàn),越來越多存活下來的人出現(xiàn)。
很一致的,沒有過多的思考,他們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加入寧薇的戰(zhàn)線,一致地對抗著那些干尸。
戰(zhàn)局似乎被分開成了兩片,一片是眾人和干尸的博弈,另一邊是夏禾和寒沙。
和生死之間的激烈相比,寒沙和夏禾這邊,顯得要平靜許多。
“你看見了嗎?其實,他們不算是壞人。”夏禾說道。
不算是壞人?
寒沙看著那些人齊心協(xié)力地和干尸抗衡著,后來者不斷,卻沒有一人袖手旁觀。
“因為這關(guān)系到他們切身的利益?!焙痴f道,“他們不殺了這些干尸,死的就是他們自己!就像在龍須樹前,他們還不是將吳明輝推出來送死了?”
夏禾聞言,他搖了搖頭。
“不,”他反駁道,“這不是利益,這是生死?!?p> 話音落下,他看向寒沙,目光認真。
“生死是不該拿來考驗的,因為所有人,都想活?!彼粗?,“這不是罪惡,這是本能?!?p> “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這不是本能二字可以遮掩?!焙匙I諷。
“對人性的考驗,本來就是一種錯。”夏禾道。
寒沙冷笑一聲。
“只要錯了,就要付出代價?!彼f道,“這是公道?!?p> “你能殺盡天下人?”夏禾問。
“且安一方?!焙车?,“至少,我目力所及,該有一片清朗。”
“自欺欺人?!毕暮痰?,“更何況,你連殺人都做不到。”
寒沙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白嫩的柔荑就像玉做的一般,她這雙手很干凈,她是真的沒有殺過人。
也許,她真的是很善良很善良的人吧。
哪怕被困在這里千年之久,需要大量的鮮血維系生命,她竟然都沒有殺人呢,真是可笑。
“你有沒有想過,罪惡之所以存在,是因為人心的善良,太過美好?!毕暮痰脑捦回5卦谒亩呿懫?。
“這一切的因果,是因為蘇卓,或許你已經(jīng)忘了,蘇卓他,是個好人?!毕暮痰溃澳阌袥]有想過,你憎惡人心的丑陋,是因為你見過蘇卓的善良?!?p> 寒沙看向夏禾:“可是那份善良被毀了,所以我忽然發(fā)現(xiàn),善良是這個世上最美好卻也是最無力的東西,永遠敵不過丑陋的人心。”
“你忘了?!毕暮痰?,“善良也是人心的一部分,一棵樹上結(jié)出的果子,或甜或苦,都離不開枝干。”
聞言,寒沙微微出神。
善良嗎……
人心真的是很復(fù)雜很復(fù)雜的東西,善良二字被擠在角落里,茍且求存。
“或許你說的是對的?!焙晨聪蛳暮?,深深地呼吸一口氣,“但我沒看見,我看見的,是人心的丑惡,而這一切,我要將它毀了,沒有余地。”
她無視夏禾插在她心口的劍,靜靜地看著前方的廝殺。
沒有痛覺只是擁有嗜血本能的干尸,沒那么容易對付的。
“天奠,地為墳?!彼?,像是在念什么口訣。
茍延殘喘的世界,沒有太多存在的意義。
“因果輪回,有始有終?!焙车?,“我會讓所有人為蘇卓陪葬?!?p> 夏禾的眼睛微微瞇起。
“我知道自己下不了手,所以我用了五年的時間布局,從龍須樹開始,到如今的干尸,甚至是整個荒野秘境,這種因果,不是你幾句話就可以動搖的。”寒沙看著夏禾,唇角浮現(xiàn)一抹笑。
隨著那抹笑,一縷血跡從她的唇角浮現(xiàn),在她瓷白的面孔上,觸目驚心。
“就像你不知道,在我的布局中,我自己,也是要死的,所以你如今的威脅,其實很無力?!焙踌o靜地看著夏禾。
夏禾怔住了。
他似乎有些不明白,不明白是什么讓寒沙這樣瘋狂,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輕易拋卻。
他看著寒沙,看著她唇角不住流下的血跡。
“你是不是,本來就活不了多久了。”他低頭,看著自己穿透寒沙空蕩蕩的心口的劍,“因為,你的心被人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