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嫣知道自己很悲傷,但她必須讓自己清醒著。
就像她知道夏禾不可能殺了聶陽,即便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夏禾,但有的時候,作為一個女人,比起證據(jù),她更相信也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覺。
但就算她相信夏禾不是兇手,甚至也可能是這一場殺害之中的受害者,但她仍然不能原諒夏禾。
因為她能判斷出,這一切的背后,是直接指向夏禾的,那么,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算不是夏禾殺的聶陽,聶陽也是因為夏禾的緣故,才會失去性命,所以,她原諒不了。
因為,她是一個女人,她不講道理。
……
夏禾看向方嫣,似乎想說些安慰的話,又覺得沒有這個必要,這個女子,其實一直都清醒著。
于是他看向方嫣。
“方叔叔在哪?”他直接問道。
方嫣目光露出疑惑,一縷幾不可查的警惕出現(xiàn):“你找我爹做什么?”
夏禾沉默了片刻,他看向方嫣。
“我擔心,方叔叔出事了?!彼俅沃毖?。
方嫣低眉,片刻,抬起。
“我能信你,對吧?”她看向夏禾問道。
夏禾看著方嫣壓抑著光的瞳孔,點頭。
方嫣沉默了一會,用力的深吸一口氣。
“我懷疑,有人對我爹動了手腳,甚至他想讓我爹,永遠醒不過來。”她看了眼四周,確定沒有人,然后她看向夏禾,目光有些沉。
她一步步向前走近,目光有些微微顫動,像是在壓抑自己內(nèi)心的情緒。
“我懷疑,是我大哥?!彼f道。
夏禾很認真地看著方嫣,心底涌現(xiàn)了一種敬佩。
這個女子,是真的很清醒,而且,膽子很大。
她敢信自己不是兇手,也敢,懷疑自己的唯一的大哥。
夏禾覺得,這甚至不能算是膽大,信自己這個“殺人兇手”,懷疑方臨遠那樣的“謙謙君子”,更需要的,是魄力。
說出這一切,方嫣反倒是平靜了許多,她看著夏禾。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把握救出我爹,有,我就帶你去,沒有,就當你我今天不曾見過?!彼脑捓涓纱?。
夏禾知道如今的方府在方臨遠的掌控之下,成敗只有一次機會,敗了,打草驚蛇,很可能就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但夏禾看著方嫣,看著這個在短短幾分鐘內(nèi),自己像是重新認識了一次的女子。
他點頭。
……
“從這里往前,是柴房,十丈之內(nèi),埋伏了一百個死士,我們最好先想辦法引開……”方嫣指著的前方。
話并沒有說完,她就怔住了。
夏禾直接走了出來,直接邁入了十丈之內(nèi)。
方嫣的心瞬間涼了,心想著自己難道賭錯了?她本來是打算自己出面想辦法將人引走,夏禾這么做將她的所有計劃全部打亂……
但后悔的情緒還沒起,她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整個人驚住了。
是火焰,大片大片的火焰。
那火焰沿著她方才指的幾個方向,瞬間鋪散成一片火,如龍,如舞。
隨著火焰的鋪散,方嫣聽見了大片的慘叫。
一個個人形火球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四處翻滾著。
夏禾立在人群中央,十指跳動地靈活,隨著入微的掌控力,火焰開始縮減,貼附在每一個人都身上,就像一件紅色的衣服。
然后那件衣服開始收緊,絲線嵌入血肉,直到血肉承受不住,崩裂開。
沒有血流出,空氣中有一種血液被烤焦的味道。
方嫣看著這一幕,她能感覺到,這一次回來的夏禾,和離開時有些不一樣了。
不僅是修為上,他的手段,多了那么一種果決。
但在這樣一個過程中,他的目光依舊干凈著,就像晶瑩剔透的玉,纖塵不染。
不是殘忍,也不是冷冽,他只是清晰地計算著,該怎么做,那就怎么做。
人命,在他眼中,更像是一個具體化的數(shù)字。
夏禾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計算著如何用最少的靈力殺死更多的人。
火焰散開,又不住壓縮,天地之間的溫度一點一點升騰。
他向前走著,焰火在他的身后綻放。
柴房的門被推開。
里面有一張床,方凌岸安靜地睡著,仿佛永遠不會醒來。
方嫣沖了進去,看見這一幕,她的臉有些發(fā)白,但她咬了咬下唇,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
“這是怎么了?”夏禾問道。
方嫣沒有回答夏禾,她顫抖著從袖口里掏出一顆藥,掰開方凌岸的嘴,塞了進去。
“察覺到事情不對,我試探了大夫身邊的藥童,一切,就水落石出了?!?p> 方嫣用最簡短的話向夏禾解釋了句,她的目光靜靜地落在方凌岸身上。
聶陽沒了,而大哥卻再不是以前的大哥,她唯一的親人,就只剩爹了。
她攥緊掌心,有些緊張。
直到方凌岸的眼瞼動了動,他睜開了眼睛。
“嫣兒?!彼匆姺芥?,似乎有些不解,再一轉(zhuǎn)頭,他看見了夏禾。
他的眼眶里頓時涌出淚,用力地將夏禾抱住。
“孩子,你受苦了。”
夏禾輕輕地拍了拍方凌岸的背。
又過了片刻,方凌岸看了眼四周,有些疑惑。
“我怎么會在這里?發(fā)生什么了嗎?”他轉(zhuǎn)過頭,看向目光低落的方嫣。
方嫣低頭,整個人在不住地顫抖,但她的目光抬起,卻很清晰。
她看著自己的父親,似乎有些不忍。
“是大哥?!彼f道。
方凌岸想起了自己記憶里最后的畫面。
方臨遠看著他,誠摯的目光刻入他的腦海。
他的聲音并不大,卻聲聲如同重鼓。
……如今,他們兩個死了,不是很好嗎?父親,你本來就只是我和嫣兒的父親,一切,只不過回到了它該回到的軌跡。
……父親,這都是你的錯。
方凌岸看向夏禾。
我的錯……
不。
他搖了搖頭。
走到今天,所謂的對錯,不過是人心的貪得無厭,這個世上有些東西不是理所當然的,你不能因為自己沒有得到一樣東西,就認為分配那樣東西的人,錯了。
沒有什么是應該的,這種貪心更不該成為作惡的借口,甚至以極端的手段,去助長那份貪得無厭。
“我去看看?!?p> 方凌岸掙扎著從床上爬起。
夏禾靜靜地彎下身。
“我背您。”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