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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畫卷

墨畫卷

半冷胡同 著

  •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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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8-03-29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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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自輕塵來 第一回

墨畫卷 半冷胡同 3142 2018-03-29 19:00:00

  人們說,江湖上許久沒有女俠了。

  他們說黃蓉女俠算得上是位女俠,可若沒有郭靖郭大俠的提點引導(dǎo),她這個黃老邪的閨女是無論如何修不成“俠”的,不成個“女魔頭”就已經(jīng)是福澤萬民了。

  他們又說,峨眉山上的一眾師太、小尼里本是最有希望出個女俠的,可奈何她們出世清高,雖習(xí)得一身高深武功,卻對民間疾苦、世間百態(tài)顯得有些冷漠,路見不平懶得去拔刀相助。

  于是,這是一個女俠凋敝的年代。

  我坐在高高的樹枝上,來回晃蕩著懸起的雙腳,對師父說:“師父,我想成為一代女俠?!?p>  師父正在山巔舞劍,鶴發(fā)飄飄,童顏煥煥。他斜睨了我一眼,問:“為何想成為女俠?”

  “因這世上大俠總是男子,我不服,難道我們女子習(xí)武只是為了學(xué)得幾套好看的花拳繡腿來強身健體嗎?我們女子也是有俠肝義膽、錚錚鐵骨的。”

  師父大笑幾聲,笑聲傳遍山谷,震起飛鳥無數(shù)?!昂冒?,好??!你是我逍遙派的女弟子,我逍遙派武功深不可測,光這套靈虛劍法便已能震懾?zé)o數(shù)門派,你若下山,自然能當(dāng)個女俠。”

  我大喜,可轉(zhuǎn)念之間愁又上了眉梢,“可是師父,逍遙派素來行蹤不定、來去無影,是這江湖上最最寫意飄忽、神秘難測的門派。我若出山,只怕要壞了祖師爺?shù)囊?guī)矩?!?p>  師傅又大笑了起來,手上劍招卻絲毫不亂,周身一團亮晶晶的劍氣刺得這山巔的霧氣都散了。

  “傻丫頭,何謂逍遙?逍遙即是沒規(guī)矩,想如何便如何。你看,這世人都有個姓名,可為師偏偏無名無姓、無字無號。這是為何?不過是因為不愿讓人喊我的名字罷了。徒兒們喊我?guī)煾福H故喚我‘老東西’,閑散人等見我要尊為‘老前輩’,沒教養(yǎng)的背著我偷稱我為‘那老兒’,催眉與折腰那倆小子喊我‘太姥爺’。名字、法號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根本用不上。你說說,這又是個什么規(guī)矩?”

  我云開見日地爽然笑道:“師父說得是。那徒兒便下山去了,不混個名堂出來無臉回來見您?!?p>  師父望著遠(yuǎn)處云霞繼續(xù)舞劍,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揚了揚眉眼似笑非笑地道:“去罷。在山下玩累了便速速回來?!?p>  師父只道我是要下山胡鬧,卻不知我是下定了決心的,定要闖出個俠名,讓世人知曉小女子心中也有大義,也順便替久不出頭的逍遙派揚一揚名。

  臨行前,大師兄天詞送與我一把劍,雪白的劍鋒只一晃間,便叫人眼花繚亂得好似見到了塵世的刀光劍影。

  這劍名喚“善水劍”,是逍遙派只此一家絕不外傳的寶物。

  此劍劍身潔白無瑕,與天詞師兄身上那件白孔雀羽毛織成的大氅顏色一般無二。那劍柄由一塊羊脂白玉所鑄,幽幽熒熒透著清冷的光。

  玉不是堅硬之物,用玉鑄劍柄只怕是一招之內(nèi)便要玉碎劍斷,用劍之人還擺個什么高雅排場,只得五體投地大呼“好漢饒命”??慑羞b派的劍法講求的是一個柔外剛中、綿若無骨,只有修煉到極高層次者才能駕馭這玉柄的“善水劍”,而層次差些的用的是琉璃劍柄的劍,更次者用金絲楠木劍柄,而剛?cè)霂熼T的小娃娃便只能使銅鐵的劍柄了。

  “善水劍!天詞師兄,這善水劍可是給我的?”

  “是給你的。”

  “可是師父替我打的?”

  師兄點點頭,“是?!?p>  師兄說謊時,面不紅心不跳,精雕細(xì)琢的臉蒼白冷漠,眼角掛了一絲干巴巴的不耐煩,一看便是個說謊的慣犯。

  我笑了笑,“天詞師兄,你這謊說得很不高明。逍遙派善水劍,一人一生只能鑄一把、傳一把。師父做的那把傳給了你,我這把如何還能是師父打的?”

  善水劍的制作很是特別,不用火淬鍛冶,而是取這逍遙山上寒冰洞里的千年寒冰用以打磨銅鐵,直磨到劍鋒薄如紙片、劍尖削鐵如泥為止。

  制劍者需在那寒冰洞里待上成百上千個時辰,忍受極寒和陰濕的雙重折磨,才能制出一把絕世無雙的善水劍。我是不愿去制這劍的,倘若哪一天被逼無奈非制不可,我定要先泡一個時辰的熱水,再穿他個十件狐皮大襖才肯下去洞中。

  大師兄抿了抿開裂發(fā)紫的嘴唇,“你話還是這樣多。是師父命我替你打的,拿去吧,小心點使?!?p>  善水劍觸手冰涼,這涼意卻暖了心。

  我鼻子一酸,恭恭敬敬拜下身去,“一畫謝過大師兄。只是,我的功夫到了能使善水劍的火候了嗎?”

  “到了到了,早已到了。”天詞擺擺手,“你下山一切當(dāng)心,別惹出什么亂子,我還得下去給你收拾?!?p>  話尾音方才杳渺飄入我耳中,天詞師兄已不見了蹤跡。太不夠意思了,我這頭回獨自下山,他竟不將我送至壽須藤處,真真是同門情誼淡薄得很。但摸摸手中的善水劍,我便也原諒他了。

  我剛行至壽須藤處,便見崖邊站了一排人,竟是師弟師妹們到齊了,都笑瞇瞇地看著我,想是來替我送行的了。

  逍遙派人丁向來不旺。師父收徒兒的要求有些怪,需得是孤兒,而且得是膚白貌美的孤兒,耳垂上還必須要有三顆連心痣。這三條要求一加,便很是嚴(yán)苛了,因而這十幾年來他老人家收的徒弟總共才五人。

  大徒弟便是我那不近人情的大師兄天詞,二徒弟是我,三師弟曲陌,四師弟江流,還有五師妹紅泥。

  我們五個人的名字喚起來皆稀奇得很,都是師父取的。他向來不在意姓名,抱來我們這些沒人要的小娃娃,看兩眼,腦中蹦出哪兩個字便用那兩個字來給我們安名。只給個名,字啊、姓啊都懶得賜。

  不賜也好,免得給我們找來些生僻的姓氏,再配上古怪的名兒,那可當(dāng)真要叫不出口了。

  紅泥師妹上前握住我的手,“一畫師姐,你下山后務(wù)必照顧好自己,吃穿都別虧待了自己,客棧也要選上等的來住。我們逍遙山上日子雖然冷清,但蓋的是繡絲衾,用的是金玉盤,我怕下山后師姐食宿上是要受些委屈了。”

  這世上哪有蓋繡絲衾用金玉盤的大俠?我撫著紅泥的手,柔聲道:“你放心,即便是地為席天為衾我都睡得慣?!?p>  曲陌遞與我一只沉甸甸的袋子,“師父說你忘了帶盤纏,讓我交給你?!?p>  我接過袋子,打開往里窺探了一番,滿眼白花花的銀碎子。銀子我收下了,當(dāng)女俠也不能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我將銀子藏進(jìn)懷里,抬眼問江流,“你可有什么要對我說的?”

  江流點頭,伸手在空中比劃起來。他是個啞巴,從小便不會說話,但手卻很靈巧,隨意比弄一番要說的意思便全清楚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知道了,你放心,我不貪玩,一定早去早回。”

  這句承諾是哄他的,好不容易下山去,我如何能不貪玩?如何能早去早回?定然要早去晚回!

  “還是你們好,天詞師兄同我走了幾步又回去了,連送我到這里都不肯。”

  江流急著搖搖頭,手又劃開了。他許是有些著急,手勢亂七八糟沒個章法,以至于我竟沒能讀懂他的意思。

  曲陌解釋道:“江流說你冤枉天詞師兄了,他為你制劍時寒氣入體,傷了心脾,走不了這許多路,回去修養(yǎng)了?!?p>  果然最懂江流者唯有曲陌師弟了。我想調(diào)笑他們幾句,可心上念著大師兄的傷,卻是一句也笑不出來。

  “師兄他傷得可嚴(yán)重?”

  “有師父在,你就放心吧,師姐你別磨嘰了,天色都沉了,你還不下山嗎?”

  我這曲陌師弟與大師兄待久了,精絕的劍法沒學(xué)起來多少,這急性子倒是學(xué)上了。這性子與他那張比我還清秀三分的臉甚不相配。

  “你們替我照顧好師父和大師兄,我這便下山了?!闭f罷,我輕輕一躍跳下山崖,伸手牢牢縛住爬滿山壁的壽須藤。逍遙山巔地勢奇險,開不出路來,只能靠這些千年藤蔓才能與山腰互通。這藤蔓也不甚結(jié)實,輕功下乘者即便攀著它也是上不來的。

  我正要往下,忽聽崖上有人尖聲尖氣地喊了一聲:“等我!”

  話音一落,身旁的藤蔓顫了幾顫,落了一個人上來。

  “催眉?你怎么來了?”

  這催眉是師父身旁伺候的小廝。師父身旁共有兩人照應(yīng),一喚催眉一喚折腰,想他們二人的名兒定是師父念詩仙的詩句時隨意取的。他們二人亦是師父抱回來的孤兒,因容貌次了些,且耳上只有兩顆痣,便只能留作伺候的小廝了。

  催眉喘著氣道:“老太爺他老人家不放心您,讓我來跟著。”

  我嘆了口氣,“罷了罷了,那你便跟著我吧?!?p>  沒想到孤身闖蕩江湖的女俠身旁竟要跟著這么一個毛頭小子,實在是敗筆。

  我挽著藤蔓、踏著山壁緩緩向下落去。

  山腰間一片云蒸霞蔚,叫人心里癢癢。頭頂是枯若止水的金絲籠,腳下是瀲滟紅塵。我懸在它們當(dāng)中,只盼雙腳能早早落地。

  直到我將劍尖刺進(jìn)天詞師兄胸膛的那一刻,我才后悔自己當(dāng)初不該攀那壽須藤下山來。

  原來頭頂是清風(fēng)明月,腳下是血海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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