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當真斬斷了他的手腳?”
古墨仍舊懶得睜眼,只略不耐煩地敷衍點頭。
我咬著唇,全身僵硬緊繃,心里翻滾的狂怒卻難噴涌而出,只能黯然對他道:“我已將他踢下了車,你又何苦不放過他?!?p> 恐怕,是絕望壓抑住了怒火,將那火澆成了死寂的灰燼。
“我警告過他,他膽大妄為,怪不得我?!?p> 我將褥子拉高了些,“我累了,要睡了......”
我話方一出口,古墨已起了身,他一只手搭在車門上,停了停,背對著我道:“你會武功,自不會受這郎中欺侮。可這十里八方的姑娘卻不知有多少要被他輕薄。我教你心狠,你還是沒有學會?!?p> 說罷,車門豁然大開,他又不知去向。
我反復思忖他的話,竟不知如何駁辯。
他語氣里透著涼涼的失望,叫我揪心。
“催眉,你說他的話可有道理?”
良久無人回答。
我無奈翻了個身,“你這小子不會睡著了吧?”
身旁一個冷漠低沉的女聲道:“少主說催眉畢竟是男子,照顧起來有諸多不便,因而還是派我來守夜?!?p> “哦,青煙,是你。有勞了?!?p> 本以為今后夜里難眠時能拉催眉閑話,不知不覺天也就亮了,豈知來陪我的竟還是青煙。
她抱劍坐在車廂另一頭,盯住彌漫的黑夜,很少眨眼。
她忽地轉(zhuǎn)頭朝我看來,四目相對,而后面無表情地道:“我知道你夜里失眠,不愿與我交談,因而裝睡。”
她起身,在我床頭案上擺了只精巧熏爐,燃上香,“這香安眠。”
說罷,她又面無表情坐回了原處。
這香聞起來倒果真清甜。
閨中女兒最愛香料,江流與曲陌從前偷摸下山,總會給我和紅泥帶些。
其實送我與紅泥不過是個幌子,最愛香料之人是曲陌。江流為了他倒也對香料頗有研究,常對此夸夸其談,顯示他的博學多見。
江流說,城中大家閨秀近日不愛甜香,卻偏偏喜歡那氣味清苦、回味幽幽的香料,因為此類香料安神養(yǎng)顏。
青煙拿來的這香料如此甜香,難道也能安神?
我因此多了個心,調(diào)息定氣,減少吐納,盡力將那香氣抵御于體外。
長夜過半,安然無事,車行滾滾,旅人困乏,官道上竟也悄然一片。
正當我欲嘲笑自己敏感多疑時,青煙的腳步聲輕輕響起,靠近我身旁。我心兀自狂跳,手心冷汗涔涔,卻刻意壓抑,裝作睡熟。
青煙俯身,輕喚幾聲,“一畫姑娘。”
我自是不答。
她又推了推我的身子,探了探我的鼻息。
見我絲毫不動彈,她幽幽嘆了口氣,將我扛在肩上,輕手輕腳打開車門,四顧良久,如貓一般輕巧地鉆了出去,狂奔在不見星月的夜里。
我雖然驚駭,卻一步步任她將我越帶越遠,遠離官道,遠離古墨。
這其中定有個大陰謀大秘密,她是古墨身邊的人,為了古墨安危,我非要拆穿她不可。
行了片刻,她腳步漸漸受阻,繁密的枝丫不斷掛住我衣衫,在我臉上拉開一條條刺痛的傷口。想是已入了山林。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青煙停下了腳步,輕輕將我置于地上。
她背對我,手腳利落地忙碌起來。
我微微睜開一條眼縫,見她面前是一座爬滿荒草的墳冢,墳冢前未立碑牌。
青煙從懷里掏出一只竹板與毛筆,揮劍割破自己手臂,以毛筆沾血,在竹板上書下“青墳為窟,血海為家”八個觸目驚心的字。
樹影婆娑,荒冢陰森,那兩行血書散著腥氣。我躺在地上,執(zhí)拗地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