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墨不理她,劍眉微橫對我道:“雪蠱毒乃極陰寒之毒,你體內(nèi)已是寒氣太盛,而眼下這些吃食具是冰冷,你看也不看便要入口,是嫌毒性發(fā)作太慢,想要早些毒發(fā)身亡么?”
我低頭一看,只見滿目琳瑯菜肴果然沒有一道是熱菜。那魚凍冰涼、奶酪冰涼,奶酒與什錦羹亦是冰涼,就連牛羊肉片也是冷盤,一絲熱氣也沒有。
阿依仙笑道:“是我思慮不周,竟忘了我這一畫侄女身子不好??蓭熜帜阋材治遥覀兣P月教上下均只食寒食,即便是食生肉、喝鹿血,也要將那體溫放涼了才用?!?p> 催眉道:“這規(guī)矩倒怪得很,卻是個什么道理?”
阿依仙嬌笑一聲,“這其中道理,卻不能隨便說與外人聽。你若想知道,便得拜在我臥月教門下?!?p> 催眉搖搖頭,“不拜不拜??晌?guī)熃悴荒苁軟?,是否能將這些菜肴上火加熱再端來?”
“傻孩子,你瞧我這宮殿乃冰雪所筑,如何能生得明火?明火一生,宮殿豈不是要化作烏有?”
催眉睜大了眼,“不能生明火?那夜里豈不是連燈都不能點了?”
“是啊,不能點燈。可你瞧瞧,我這宮里需要點燈么?夜里月光往雪地上一照,又由透亮的冰壁落入屋中,這屋中啊,可真如點了燈一般通明呢。”
催眉大喜,“還有這樣的事?不點燈竟也能通明?我今夜可要好好看一看?!?p> 他樂了片刻,總算是念起了身中劇毒的我,笑意一僵,緊鎖著眉道:“可……可我家?guī)熃悴荒艹赃@么冰涼的東西,你宮里又不能生火,那可如何是好???”
古墨道:“既是如此,催眉,你上宮外找個空地生上火,做些熱食來?!?p> 催眉仍舊愁眉不展,“這光禿禿的雪山上,我去哪兒尋樹枝來燒?。俊?p> “燒衣物、燒包裹,或是捕些野獸來燒??烊グ?。”
催眉答應(yīng)一聲,飛快地躥了出去。
阿依仙幽幽重新躺下身,阿曼克取了一旁的薄毯替她蓋上。
她黯然長嘆一聲,“師哥,從前你對我也是這般體貼溫柔,練劍時你怕我傷著自己,定要我用木劍;夏日炎熱,你將果子泡于冷冽的井水中,泡涼了才拿來給我吃;冬日天寒,我練功投入,忘記吃飯,你怕飯菜涼了,便燒了開水,將碗盤浸在開水里,以保盤中飯菜不涼。這點點滴滴,師妹我可都還記得,豈知師兄你卻已全然忘了。如今你眼中只有你那小可人兒,哪里還有我的半分位置?”
說罷,她眼圈微紅,一圈淚珠已在盈盈泛光,將落未落,模樣令人心疼。
她為古墨傷懷時,一顰一淚都顯得真誠。這楚楚動人的真誠最叫我放心不下,生怕古墨又要被她打動。
畢竟舊情復(fù)燃總不太難。
古墨瞧也未瞧她一眼,面無表情地道:“不錯,我已全然忘了,你也不用再提起?!?p> 阿依仙淚珠連串地滾了下來,“沒想到師兄你竟然如此絕情。當(dāng)初離開你、背叛逍遙,我難道沒有迫不得已么?山高水遠(yuǎn),你我相隔遙遠(yuǎn),頭頂皓月千里,能照得亮你,卻照不到我。我日夜思念你,你可知道?”
一旁的阿曼克靜靜聽著,僵硬如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緊閉雙唇,臉色灰白。
他雙拳上突起的青筋好似隨時都要崩斷的弦。
可即便狂怒至此,他依舊一言不發(fā),沉默地忍受著自己的枕邊人當(dāng)著眾人的面對舊情人一吐相思之苦。
古墨微微頷首,“那當(dāng)真是多謝了。不過你走后不久,我便已忘了這世上還有你這號人,恐怕是辜負(fù)了你的一片相思?!?p> 古墨也是這樣對我說的,他說我一死他便會將我忘干凈,看來此言不虛了,他絕情起來最是不留余地。
阿依仙垂淚嘆息。嘆息聲形單影只地回蕩在空闊的冰宮中。
我縮在一旁傾聽,悲涼得像個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