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樂三年,四月十九日,宜祭祀,忌祈福。
何彪面色泛黃,死氣沉沉的坐在知府內(nèi)宅的大堂之上,高振鴻就站在他身后。
整整一個月過去了,踏月城業(yè)已翻了個底朝天,卻連姓蕭的鬼影子都沒看著。
“振鴻,整座城都已經(jīng)搜遍了,還是沒發(fā)現(xiàn)蕭賊的蹤影,眼看三月之期就要到來,你給我想想辦法啊!”何彪心急如焚地道。
“大人切莫心急,我聽道上的朋友說,蕭林此刻就在城中!”本應(yīng)該是一件振奮人心的事,但高振鴻卻表現(xiàn)得十分痛苦。
“當(dāng)真?”何彪高興的跳了起來,嘴上的八字胡都跟著顫了一顫。
但他很快又像一團(tuán)軟泥一樣滑到椅子上,沮喪著臉道:“莫不是看我如此頹廢,單純的哄我開心,唉,倒也不必,我這一生,該享的福都享受過了,三十多年也不算白活。再怎么樣也比那些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賤民要強(qiáng),振鴻你說對也不對?”
高振鴻心中暗罵了一聲“狗官”,嘴上卻不動聲色地道:“大人,我方才說的話字字屬實,蕭林的確在城中?!?p> “那我怎么一點消息都不知道,難道我那些屬下都是吃干飯的?”何彪憤怒地道。
“您可以這么理解,但我不能這么說?!?p> “具體位置你知道么?”
“應(yīng)該在城南一帶?!?p> “在干什么?”
“陪兩個年輕人吃飯喝酒,逛長街。”
何彪聽罷連忙站了起來,氣沖沖的往門外走去。
“大人何往?”高振鴻一臉茫然地問道。
“真他娘的欺人太甚,我這就找王大人借兵擒拿蕭賊!”
王大人便是王欣宇,踏月城守軍的最高將領(lǐng),職位略低于何彪,但是可不受他制約。
高振鴻望著何彪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苦笑著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就算王大人肯把城中三千守軍全數(shù)調(diào)來,也擋不住一個蕭林!”
連續(xù)下了幾天大雨,今日總算放晴。
在這世上,喜歡晴天的人還是占絕大多數(shù),因為可以做很多不方便在雨天做的事情。
譬如趴在窗邊曬太陽;陪孩子在空曠的地方放風(fēng)箏;和自己喜歡的人逛街…
但有件事卻不太適合在大晴天做,那便是“殺人”。
殺人講究的是一種意境,所以很多殺手接單之后都是在夜晚行動,或者就著一個電閃雷鳴的天氣,一個手起刀落,懷中的賞金便已到手。
當(dāng)然也有例外,傳說中有位姓路的前輩就喜歡在大半天當(dāng)街殺人,而且殺人前一定要當(dāng)眾洗個熱水澡。
蕭林不姓路,他也沒有在街頭洗澡的氣魄,所以他選擇逛街,說的更準(zhǔn)確一點,是陪兩個年輕人逛街。
溫玉和卿雨秋便是這兩個年輕人,他們一左一右站在蕭林兩側(cè),行走在大街上,像極了一家三口。
蕭林終于換了一身新的衣裳,是一件雪白的春衫,原本雜亂無章的頭發(fā)也已被人打理過,筆直光滑的披在堅實平穩(wěn)的肩膀上。
他的瑞鳳眼冰冷鋒利,旁人不敢與其直視;他的臉龐清瘦白皙,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俊朗。
冰冷孤傲的蕭林與活潑靈動的溫、卿兩個少年走在一塊,可謂形成鮮明的對比。
路上的行人一見到這三個自帶光芒的主,皆不自覺的繞道而行。
“我身上有許多無端禍?zhǔn)?,你們跟著我隨時會有性命之憂。”蕭林道。
“他們又打不過你,我怕什么?”卿雨秋扮了個鬼臉,笑道。
“你呢?你跟著我作甚?”蕭林將頭左邊,對著溫玉問道。
“我想拜你為師…”溫玉吞吞吐吐地道。
“你既不愁吃也不愁穿,為何要學(xué)勞什子武功,你看我武功再好,這身上的衣裳不還是你們掏錢買的。”蕭林說到這里苦笑了一聲,又接著道,“所以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的繼承家業(yè),當(dāng)你的富家公子,娶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千金小姐,安安分分過你的小日子…”
“千金小姐就不必了,我已經(jīng)有心上人了…”溫玉紅著臉慢吞吞地道。
“誰??!誰?。¢L得漂亮么?今年多大了呀,你們認(rèn)識多久了?”卿雨秋一聽到心上人這三個字,立馬就來了興趣,一出口便有媒婆那味兒。
有人的地方不止有江湖,還有數(shù)不清的“八卦”。
“我現(xiàn)在還不能說…”溫玉呢喃道。
“愛說不說,不理你了,小氣鬼!”卿雨秋故意將臉別向右邊,嗔怪道。
溫玉正要出言辯解,卻被蕭林?jǐn)r了下來。
“有些事情現(xiàn)在解釋是沒有用的,等時機(jī)成熟后,你再說出來,一切便都水到渠成了?!笔捔衷缭谂c二人剛碰面時便已看穿溫玉的心思,所以就以過來人的經(jīng)驗,提醒了他一番。
要知道在很多年前,蕭林就是因為急于向亞亞吐露心意,才弄得大家不歡而散。
與蕭遙有所區(qū)別的是,蕭林在表達(dá)心意之后,亞亞曾對他說過這么一段話。
“我其實已經(jīng)開始對你心生好感了,你如果等一段時間再說,我應(yīng)該就答應(yīng)你了…”
蕭林一想到那段話,臉上神情顯得更冷漠了。
正當(dāng)溫玉準(zhǔn)備說話的時候,忽然間數(shù)百人騎著駿馬迎面奔來,一時間風(fēng)塵滾滾,攤販行人驚叫不迭。
那些身穿鐵甲皮盔的將士在看到蕭林三人時,連忙“吁”的一聲,將馬停在了他們的正前方。
“你便是蕭林?”為首之人端坐在棕色的健馬上,扯著韁繩趾高氣揚地喝道。
一旁的行人聽那國字臉模樣的軍官口中“蹦出”蕭林二字,連忙嚇得作鳥獸散。
蕭林并沒有搭話,甚至連看都沒看那軍官一眼,只是自顧自的整了整他那潔白無瑕的新衣。
“給我堵住他們的退路!”那軍官見蕭林沒把自己放在眼里,氣得一聲令下,身后的士兵便騎著馬將蕭林三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
溫玉見這些將士皆騎著高頭大馬,而且裝備齊全,便知道他們定是城中守軍的精銳。
“這位大人可是王將軍的屬下?”溫玉高聲問道。
“取箭!拉弓!”那為首之人非但沒有搭理溫玉,反而下達(dá)了最新的指令。那些士兵卻也算訓(xùn)練有素,在聽到命令的一瞬間,便已開始從馬背的箭囊中取箭。
“我父親姓溫,和你們的王大人有些交情……”溫玉話還沒說完,便聽那國字臉模樣的人冷冷地道:“既如此,還不趕緊拉著小娘們離開此地,想嘗嘗萬箭穿心的滋味嗎?”
溫玉見那軍官一點面子都不給,心中好生氣憤,但又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
蕭林心中長嘆了一聲,喃喃自語道:“年輕真好!”
“膽小鬼,你若怕死就趕緊夾著尾巴逃命啊,我才不會跟你走!”不知道是不是蕭林給的勇氣,她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其實溫玉也從未感到害怕,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方法和氣妥善的解決這個事情,只不過確實過于天真。
“這世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和平解決的,我也不喜歡傷人,但有些時候卻不得已而為之?!笔捔峙牧伺臏赜竦募绨?,苦笑著道。
“放箭!放箭!放箭!”那軍官見蕭林如此囂張,完全沒把自己這么多人放在眼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便扯著喉嚨連續(xù)喊了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