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漓若悠悠醒來,心滿意足地伸伸懶腰,剎那驚訝發(fā)現(xiàn)竟置身陌生臥室。她掀開被褥,赤腳下了地,環(huán)顧室內(nèi):清雅淡怡,簡約致靜。
她極力回想昨晚在屋頂上守歲,她窩在他懷里仰望炫耀的煙火在夜空綻放,后來…后來…她睡著了!
蘇漓若蹙眉疑惑之時,也已掠開珠簾探頭外室,依然清雅簡潔。觸目桌上幾束文卷,她思忖片刻,解了其中一束文卷帶子,舒展開來,正耍細看。倏忽門開了,風玄煜進來:“若兒!”
“??!”蘇漓若嚇了一跳,手中文卷脫落地上,她有些慌亂無措:“我…”
風玄煜瞇著眼,臉色深沉,盯著她片刻,匆匆瞥了一眼地上文卷。隨即恢復淡然表情:“若兒醒了?”
“我只是…”蘇漓若囁嚅說不出話。
“若兒昨晚睡得那么香,我?guī)Щ嘏P室休息。”風玄煜不動聲色拾起地上文卷,隨手放在桌上。
“啊!那若兒豈不越距了?”蘇漓若恍然大悟,原來是他的寢室,怪不得如此清靜幽雅。同時,她又擔憂不已,想起彥娘那張不茍言笑的嚴厲臉龐,她就暗暗驚心。
“越不越距?我說了算!”風玄煜瞥見她竟然赤著腳丫,皺著眉頭:“倒是若兒總是這般不聽話,該如何是好呀?”
蘇漓若這才感覺腳底冰涼,有些寒冷,她笑了笑,掩飾慌張?!胺讲湃魞簢樦?,一時情急,所以失態(tài)了?!?p> 風玄煜無奈搖搖頭,“下不為例!”
“嗯嗯!若兒謹記!”蘇漓若連忙跳上床,還扯著被褥蓋上。
“今日是迎新,若兒卻這般賴床,想做個懶蟲不成?”風玄煜走近床榻邊,表情非笑似笑。
“我現(xiàn)在出去豈不麻煩!”蘇漓若卷了一下被子,咕嘟道:“于總管還好說,彥娘肯定饒不了若兒?!?p> “若兒昨晚不在凝煙閣就寢,恐怕彥娘尚已知曉?!憋L玄煜掠開幔子,不慌不忙道。
“啊!”蘇漓若頓時臉色煞白,驚慌道:“這該如何是好?”想著彥娘嚴肅冷厲的語氣,她就一陣頭痛。
“若兒既不怕本王,為何懼憚彥娘?”風玄煜道。
“王爺豈能與她并論!”蘇漓若明眸一閃,有些不解:“王爺是若兒心念之人,愛之所致,自然不怕。彥娘是旁人,因苛嚴而令若兒所懼!”
風玄煜慢慢俯身,注視著她,眼里柔情滿溢:“迎新之日,能聽到若兒表明心跡,我心雀躍!”
蘇漓若懵懂相視,眸光純凈,半晌恍然,嬌顏羞澀,低垂眼簾,不敢相望。
風玄煜嘴角微微一笑,淡然從容道:“既然本王的寢室,若兒已越距進了,床…已睡了,那…若兒以后就留在墨軒居侍候!”
什么?什么?蘇漓若猛然從床上坐起,不可思議瞪大眼眸:留在墨軒居?她難以置信地脫口:“王爺?shù)膶嬍也皇侵挥型蹂锌删幼???p> 風玄煜的眼眸沉了下來。
“是…彥娘說的!”她驚惶地眨眨眼,小聲道。“可是王爺一向不喜女色,侍寢不都是壯…壯…壯…男?”她越說越低,最后一個字幾乎連她也聽不清,就發(fā)出嘴型。
風玄煜的臉已陰沉如墨,眸光冷厲如劍,“這又是誰說的?”
“小唯…”蘇漓若雖然已知激怒了他,還是硬著頭皮道:“聽那些…傳言…王爺有…戀陽之癖好!”
“既是傳言,若兒為何信了?”風玄煜已然滿腹怒火,很好!她總是能挑戰(zhàn)他的忍耐底線,看來,得好好管教她一番!他雙手撐著床,把她禁錮,冷著眼,咬牙道:“那本王今日就讓若兒眼見為實!”
蘇漓若瞬時嚇呆了,他渾身散發(fā)冷冽的陰沉戾氣,她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她甚至能聽到心跳的驚懼瘋狂。
風玄煜看她嚇得不輕!心生憐愛,無奈暗嘆,他還是無法狠下心對她嚴峻,罷了罷了!他冷哼著,臉色卻逐漸回暖。
正在這時,傳來敲門聲:“王爺!”
風玄煜收起禁錮她的雙手,恢復平靜的表情,淡然瞥她一眼,從內(nèi)室掠開珠簾出去外室,“什么事?”
夜影推門站住,沒有進入,他自然知道蘇漓若昨晚在王爺寢室過夜?!傲柰趸貋砹耍 ?p> “哦!”風玄煜原本陰霾的心情一掃而過,欣然道:“看來他終于悟了徹透,總算趕在母妃生辰之前歸來?!彼鞌[擺手示意,夜影忙隨手帶上門退下去。
風玄煜返回內(nèi)室,卻見蘇漓若蒙頭躲在被子里。他忍俊不禁,故意輕咳兩聲,“若兒還不起床?莫不是要本王侍候你更衣?”
“不是!”蘇漓若悶著聲音:“我怕王爺懲罰我!”
“哦,原來若兒也怕本王?”風玄煜挑挑眉,慢吞吞道:“快近巳時了,彥娘恐怕已趕至墨軒居門口了…”
“甚么?”蘇漓若疾速從被子里鉆出腦袋,一臉憂悶郁結。
“好了,該起來用午餐了,順便想想,母妃生辰已近,該獻什么禮才適合呢?”風玄煜一把從綢緞被褥里撈出她來。
蘇漓若掙扎兩下,確定掙脫不了,倒也乖巧偎依他懷里,卻奴奴嘴:“王爺這是要替若兒更衣么?如此若兒倒可以為王爺想想送什么禮給苓妃娘娘!”
風玄煜瞬時沉下臉,冷冷哼聲。半晌,抱著她走到衣架旁,取下她的衣裳。
蘇漓若愕然:他這是?真的耍為她更衣?她只是一句玩笑,他竟然當真!一時間,心潮洶涌澎湃,眸內(nèi)氤氳濃濃霧氣,癡癡凝望。
風玄煜抱著她坐在床沿,一臉從容地拉過她的手臂套進衣袖,全神貫注細心為她系扣。
蘇漓若屏息注視,眶內(nèi)霧氣潮濕了,幾乎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吸了吸鼻子,滿溢的霧水快要奪眶而出。
風玄煜把她輕輕放下,站起來,正要為她裹上狐裘披風,卻瞥見她濕漉漉的眼眸,怔了怔:“怎么?我把若兒的衣裳穿錯了不成?”
蘇漓若眼眶瑩瑩漣漪撲進他的懷里,哽咽低啜:“王爺一輩子都會對若兒這么好嗎?”
“嗯?!憋L玄煜有些迷茫撫上她的青絲:這好好的怎么哭了?果然,女人的心思還真是深不可測!患得患失,時喜時憂,乍看簡單卻還是復雜。他可不想懷里的純凈人兒沾染深宮幽怨凄戚,娘親的那雙凄涼苦悶眼眸如印深烙他心底,那原是一雙清澈純潔的明眸,最終遺失了它的光采,葬送了它美兮靈穎。
“一輩子有何難?”他輕聲道,眸光揚向那一簾珠卷,在他眼里泛起瀲滟。“若兒卻為它傷心?”
“一輩子怎么不難?”蘇漓若仰首望他:“若兒十六年無憂無慮,卻在一夕之間物是人非,這一年半竟是度日如年?!?p> 這是蘇漓若初次直面與他談及自己的身處心境,風玄煜收回悠揚目光,凝望她。
“若兒的一輩子是用一生去交付?!彼难凵裼粲舳鴪砸?,“祈愿最初的溫暖伴我一生歲月,無論風雨無論艱難,彼此不負!至死不悔!”
深情初念彷徨,
癡情再念滄桑。
一生度劫千般苦,
一世悟徹萬縷痛。
風玄煜的腦海浮現(xiàn)娘親獨倚樓欄時,月下寂然的身影似乎有無盡迷惘,輕啟朱唇,凝眉垂眸,喃喃低吟這首詩詞。少年不識愁的他,只以為父皇甚愛娘親,而娘親亦是幸福的。
待到風云倏忽變化,他才知道一切都是假象,父皇決絕一劍刺進娘親心口,而娘親毅然決然挺身而上,當他驚悚目睹這一切時的絕望,徹底摧毀心中美好的向往和信念。
那一刻,娘親時常吟詠的詩詞縈繞他心底深處,這是怎樣的傷心欲絕!怎樣的無奈惘然!
許是她的語言勾起他塵封的記憶,他驚訝發(fā)現(xiàn)她此時的眼神像極娘親的眸光,他的心竟然震顫!
“若兒…”他頗為心痛,卻如失聲般卡在喉嚨,再也說不出什么!只是深深凝視她。
“??!我真討厭,迎新之日竟然惹哭了自己!”蘇漓若離開他的懷抱,含淚展露笑容:“王爺別在意,若兒的心就像若兒跳的舞,心不動則已,動了就深陷,再也無法自拔。舞不跳則已,跳了就深癡,猶如飛蛾撲火!”言罷,急忙轉身,伸手正要拭淚。
冷不防,風玄煜一把扯過她,轉了一圈撞入他懷里,雙手捧起她的臉,俯首…
蘇漓若情不自禁緩緩閉上眼,雙手糾纏他的腰間。
濃密的睫毛如簾蓋上,滿溢眼眶的淚水如珍珠般滑落。
風玄煜微顫地吻上她的淚水,吻干她的淚痕,竟是那般苦澀!那般憂傷!
正月初九,是苓妃生辰。
這幾日,蘇漓若一直居住墨軒居,雖知不合規(guī)矩,又怕彥娘責難,但她卻貪戀墨軒居的靜謐清雅,所以由著風玄煜把她置留。
雖然只有幾日形影不離,卻是她渴盼以久的期望,當她睜開眼,觸目到舒展的劍眉,俊美的面容,他安安靜靜躺臥在她身邊時。她總是屏息凝望,怎么看也看不夠,后來,她開始輕輕觸摸他的眉毛,偷偷親吻他的臉頰。但每次都被他逮了個正著,強行把她蒙在被褥,不準她毛毛躁躁做些小動作,害得他沒有一宿能睡的安穩(wěn)!
一大早,風玄煜又是被輕柔的小作動撥弄的醒來,他一把攥住她的手,拖到身上,順手扯過被子,蒙在里面。沒想到她倒老老實實呆在被子里不動,可她清香的氣息直撲他的脖子,又癢又撓他的心間。風玄煜幽幽嘆息,感覺要憋出內(nèi)傷,偏偏她還呵了一口,惹得他渾身都顫栗。
“聽說苓妃娘娘十幾年不辦生辰宴會,今年卻大肆操辦,難道真的是因為王爺?shù)脑蛎??”蘇漓若從被子里探出頭,肘部撐在他的胸膛?!疤热羧绱?,那苓妃娘娘對王爺?shù)暮茫踔羷龠^凌王。如此大愛,可見苓妃娘娘仁心厚德!”
風玄煜壓抑體內(nèi)燥熱焚燒,聲音干澀而沙啞:“要不是因為母妃仁慈善良,我決不愿意若兒拋頭露面去獻舞!”
“苓妃娘娘曾善待王爺,予王爺一份至今依然溫暖的親情,若兒理當獻上心意?!碧K漓若一骨碌從他身上起來,“若兒還要再練習舞姿,以免晚上出差錯?!?p> 她下了床,披上衣裳,聽到敲門聲,不由一怔,風玄煜的寢室從不許仆婢入內(nèi),所以去年才發(fā)生熵帝和苓妃賜予的美妾被驅逐之事。除了夜影可以出入,一概人等從未入內(nèi),包括于總管和彥娘?,F(xiàn)在蘇漓若又居于此,連夜影有事也不敢隨意走動,須的請示之后,方可入內(nèi)稟告。
聽這敲門聲不像夜影所為,蘇漓若回頭疑惑看著風玄煜,他卻慵懶地側臥床上,并未有任何表示。
蘇漓若舉步掠簾走向外室,打開門,驚喜道:“小唯!”
原來,蘇漓若自守歲夜在墨軒居住下,竟連小唯也難以入內(nèi),她知他不喜人入寢室。所以雖心里想念小唯,卻不愿違反他的忌諱。
“若姐姐!”小唯笑瞇瞇捧著錦盒,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頭,瞥了一眼室內(nèi),輕聲道:“這是王爺特地為姐姐定制的晚宴舞衣,方才錦繡坊派人送來!”
莫不是他洞悉她的心思,才讓小唯送舞衣來?
蘇漓若打開錦盒,觸目一襲雪紡絲裳,眩目潔白。她愣住,這是極品的雪紡絲,且不說雪蠶吐絲量少,織作成品更是精益求精。為此,雪紡絲存留于世的數(shù)量廖廖無幾,多少貴族女眷夢寐以求!卻難如愿。
蘇漓若接過錦盒,抿嘴莞爾一笑:他是想讓她今晚做一朵不染塵俗而純凈綻放的雪蓮花么?回眸瞥向內(nèi)室,隔著珠簾,亦能感受到他的濃烈愛意充盈滿室的溫柔
小唯笑吟吟地,輕輕帶上門退下。
梧桐宮。
華燈輝煌,一片燦爛,璀璨如晝。
熵帝執(zhí)手苓妃端坐中央首位。
一向簡素端雅的苓妃今晚卻盛妝華服,光芒耀眼。
朝中重臣皆來祝賀,歡聲笑語,貴賓滿座。
各宮妃嬪姬妾聚集一齊,爭奇斗艷,美不勝收。
酒過三巡,歌繞舞躍,音律悅耳,彈琴鼓瑟,令人心曠神怡。
待舞姬樂師盡興退下,一陣樂律似高山流水傾瀉而悠揚,風玄璟一臉淡雅撫琴而奕。
那悠然琴聲,如一剪閑云般飄逸,如一溪清泉般流淌,似一程山澗靜謐,似一剎那年華。
眾人既沉浸在山水明月清,又陶醉在花開流光歡。
倏忽,一襲潔白無瑕飄逸飛舞,驚鴻了眾人的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