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瑁心思畢竟敏感,他回到正堂后,打開木盒仔細(xì)地看了一遍樂曲,他左看右看,就是一副樂曲,并沒有看出其他含義。
楊玉環(huán)見李瑁拿著樂曲不停翻看,眨著眼睛問道:“殿下,若是看不懂的玉環(huán)可以教你?!?p> 李瑁笑了笑道:“父皇交與你的事不可懈怠,這幾日需日日演練?!?p> 楊玉環(huán)看起來一副認(rèn)真的樣子,“是。”
李瑁又看了看那個精致的云紋木盒,依然看不出任何名堂,楊玉環(huán)看見李瑁這些奇怪的舉動,道:“殿下是在找什么?”
李??粗萍y木盒,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
過了一陣,一個下人稟道:“殿下,右相大人來了?!?p> 李瑁頓時眼神一亮,“快快有請?!?p> “玉環(huán),我先拿木盒和樂譜請教先生?!?p> 楊玉環(huán)嫣然一笑,露出如瓠犀般的牙齒,“殿下,這就是一個普通的盒子和一個普通的曲譜,難道殿下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成?”
李瑁似是沒有聽見楊玉環(huán)的言語,匆匆應(yīng)了一聲,便走出正廳。
楊玉環(huán)看著李瑁匆匆離去,一雙眸子如湖水一般。
李林甫城府頗深,想要了解皇帝的態(tài)度,就要時刻關(guān)注皇帝身邊的人,今日眼線發(fā)現(xiàn)皇帝身邊的第一寵臣掌管禁軍的高力士親至壽王府,心中不由自主產(chǎn)生猶疑,因此在高力士走后,其便秘密趕至壽王府中,探查高力士的這個舉動。
“先生?!崩铊?匆娎盍指Ρ憧觳接松先ァ?p> 李林甫安靜地看著李瑁走過來,作了一揖,直奔主題,“殿下,高公公對你說了什么?”
李瑁拿出手中的盒子,“高公公送給壽王妃一個木盒,里面裝著一首舞曲,高公公此行是告訴壽王妃熟悉此曲,然后代表皇家為領(lǐng)舞之人,為我大唐添一新曲?!?p> 李林甫眼角的皺紋微微一動,他接過李瑁手中的木盒,打開盒蓋,他看著曲譜上的字,自言自語地念了出來,“霓裳羽衣曲…”李林甫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忽然發(fā)生了變化。
李瑁見狀,連忙問道:“先生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殿下今日收到此物,今日聽到高公公言語,殿下是和感想?”
“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我為親王,而母妃又逝去不久…”
李林甫打斷了李瑁的話,用一種沉郁的語氣道:“殿下是不是感覺有一些異樣,但是又不太確定?”
李瑁眼神中充滿猶疑,囁嚅道:“是的?!?p> 李林甫眉頭微皺,沉默了很久道:“‘他’應(yīng)該也得到了消息,今天應(yīng)該會來?!?p> 李瑁怔了怔,眉眼一動,他明白李林甫口中的“他”所指何人。
此時一個侍從匆匆走來,行了一禮,道:“殿下,那個人來了?!笔虖目谥械哪莻€人便是,上次通過假山的密道秘密進(jìn)入壽王府的黑衣人。
李瑁看了李林甫一眼,“先生說的沒錯,他來了。”李瑁對著家仆道:“有請?!?p> 黑衣人走進(jìn)屋內(nèi)之后取下了頭套,他依然戴著黑色的面具,就連面具兩個圓形孔洞內(nèi)的眼睛都看不清,仿佛是一個引人墜入地獄的幽靈。
黑衣人行了一禮,開口道:“參見壽王殿下,右相大人。今日前來便是為了曲譜一事?!鄙衩厝碎_門見山,說出了此次前來的目的。
李林甫看著他,直言道:“陛下此舉很不尋常,說說你的看法?!?p> 黑衣人慢慢地將面具轉(zhuǎn)向了李瑁,一字一句道:“那我現(xiàn)在告訴殿下,是殿下想的那樣?!焙谝氯藢⑹聦嵔衣兜夭涣粢唤z余地。
李瑁心頭一震,“你是說…”
李林甫的眼神中也露出復(fù)雜之色。
“殿下…”神秘人的語氣仿佛來自幽冥,“在下斗膽請問壽王妃現(xiàn)在是否懷有身孕?”
“沒有…”突然,李瑁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失聲道:“難道…父皇…父皇真要從我身邊奪走壽王妃?”
“是?!鄙衩厝藳Q然道,不帶有一絲的猶疑,他用面具下兩個深邃的黑洞凝視著李瑁的眼睛,“殿下是聰明之人,其實早已看出一些端倪,只是殿下心中不愿去相信而已。”
李林甫站在一旁,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似乎對此事早有了自己的結(jié)論。
李瑁后退了幾步,幾乎站立不穩(wěn),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又睜開眼,穩(wěn)了穩(wěn)自己的心緒,“我是玉環(huán)的夫君,我怎能忍心別人將其奪走!”
黑衣人道:“殿下,要成為儲君,我們要舍棄很多的東西?!鄙衩厝藢⒚婢咿D(zhuǎn)向李林甫,“不知丞相大人是否認(rèn)同在下的想法?”
李瑁見過黑衣人的次數(shù)并不多,在李瑁的眼中黑衣人更多的是一個以權(quán)謀之術(shù)謀取政治資本的人,相比黑衣人,在李瑁身邊多年的李林甫的勸說或許更有效,因此神秘人便將話題交給了李林甫。
李林甫明白了黑衣人的意思,用一種冰冷的并且肯定地語氣道:“殿下,他說的沒錯?!?p> “我是玉環(huán)的夫君?!崩铊5难凵癯錆M了憤懣,“是父皇不該?還是做兒子的錯了?”
李林甫凝視著李瑁,用一種異常安靜的語氣道:“殿下,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永遠(yuǎn)都不會錯?!?p> 李瑁的瞳孔不斷地在收縮,他沒有任何的理由反駁這句話,他的眼中忽然蒙上了淚光,噙淚不語。
“陛下并不是要奪走什么,陛下是要恩寵一個人?!崩盍指Φ溃骸暗钕?,“現(xiàn)在儲位空懸,后宮無主,這是一次機(jī)會。”李林甫的表情更加陰郁,沉聲道:“一次殘忍的機(jī)會…”李林甫的語氣森森,仿佛是用一把剖開表象刀,露出血淋淋的事實。
這種打擊實在太大,李瑁的面容開始扭曲,“方才問我玉環(huán)現(xiàn)在有沒有身孕…”李瑁嘶吼道:“如果有,是不是讓我將我自己的孩子也殺死?”
黑衣人在一旁沉默不語,仿佛是在認(rèn)同。
毫無表情的面具看起來非常怪異。
李林甫看著李瑁的表情也有些不忍,儲位之爭何其兇險,若不狠心,不僅與儲位無緣,或許會失去陛下寵信,“殿下,老臣說過,這是一次殘忍的機(jī)會?!崩盍指τ靡环N沙啞而又堅定的語氣道:“殿下好好想一想…想要登上萬人敬仰之位,當(dāng)然要經(jīng)歷一些別人無法經(jīng)歷的事情,舍棄一些別人無法舍棄的東西,老臣相信殿下分得清大局…”
黑衣人在一旁行了一禮,“我想,殿下需要一個人靜一靜?!闭f罷,行了一個告退之禮,準(zhǔn)備離開。
“等一等…”李瑁失聲道:“先生,黑衣,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
黑衣人的語氣不帶有一絲的感情,“殿下所指辦法是用來逃避的,而現(xiàn)在,殿下只能選擇前行?!?p> 李林甫道:“殿下胸懷大志,為了一個女人忤逆陛下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老臣還是那句話,這是一個殘忍的選擇?!?p> “先生…”
李林甫和黑衣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李瑁后退了幾步,似乎身體無法承受著千金的重量,重重坐在了紅木椅子之上,茶桌上的青瓷茶杯也被撞翻,李瑁用手扶著自己的額頭,緊緊閉著眼睛。過了很久,李瑁似是終于平復(fù)了下來,他忽然睜開雙眼,仿佛是在自言自語,“父皇,你要的東西我可以給你,但是,我要的東西你也要給我!”
是夜,李?;袒倘坏幕氐椒恐小?p> 楊玉環(huán)正在屋內(nèi)拿著琵琶,比對著曲譜,彈奏著曲子。她見李瑁進(jìn)門,放下琵琶,迎了上去,發(fā)覺李瑁的神色有異,問道:“殿下你這是怎么了?”
李瑁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放在桌上的曲譜,“那首曲子好聽嗎?”
“妾身正在演練,并不是太熟悉?!?p> 李瑁似是沒有聽見她說話,依然問道:“那首曲子好聽嗎?”
楊玉環(huán)用不解的眼神看著李瑁。
李瑁搖搖晃晃地走進(jìn)楊玉環(huán)。
楊玉環(huán)凝視著李瑁,點了點頭,“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與玉環(huán)說?”
李瑁轉(zhuǎn)過了身,聲音沙啞道:“如果有一天我保護(hù)不了你,你會不會怪我?”
楊玉環(huán)似乎明白了什么,柔聲道:“殿下是堂堂皇子,怎么會保護(hù)不了妾身?殿下是玉環(huán)的夫君,妾身怎會責(zé)怪殿下?”楊玉環(huán)溫婉賢淑,一席話說的李瑁心中溫?zé)帷?p> 李瑁露出酸澀的苦笑,轉(zhuǎn)移了話題,“你早點休息吧。”
“夜已深,殿下還要出去?”
“我有些事情要處理。”說罷,李?;袒倘蛔叱鑫輧?nèi)。
李瑁走至院中,他仰頭看著漫天的繁星,覺得胸中沉郁,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獨自來到書房。
此時方才在正堂偷聽的那個女子出現(xiàn)了,她的手中端著一個黑漆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個白釉蓮花盂,他透過李瑁書房半掩的門朝屋內(nèi)看了一眼,眼珠一轉(zhuǎn),朝著屋內(nèi)走去。
“殿下,天氣寒冷,用點燕窩粥吧?!?p> 李瑁用手扶著額頭,似是沒有聽見婢女柳冰的說話。
柳冰將托盤放在桌上,準(zhǔn)備從盂中舀一點粥。
“你在府中多久了?”
柳冰聽聞李瑁突然說話,連忙停下手中的活,回答道:“稟殿下,婢女來到府中有五年了?!?p> 李瑁放下了扶在額頭上的手,“五年的時間,對于一個女子來講已經(jīng)不算短,本王問你,加入非要讓你放棄喜歡的人要,你會怎么做?”
柳冰沒有多問,若是讓一位堂堂皇子都無法選擇的人,這個人一定是天下最至高無上的人,雖然貴為皇子,其實也有無助的時候,柳冰想了想,“既然非要放棄她,我會祝福她,然后做最好的自己,因為我依然可以挽回她?!?p> 李瑁心中一動,方才有些紛亂悲傷的心緒頓時釋然許多,終于轉(zhuǎn)過臉正視著這個婢女,“你叫什么名字?”
柳冰也第一次正視著李瑁,“回殿下,我叫柳冰?!?p> 李瑁靜靜地凝視著柳冰的面容。
柳冰垂下眼眸,跪倒,“殿下,奴婢是不是方才說錯話了?請殿下責(zé)罰?!?p> 李瑁走過去,握住了柳冰的胳膊,慢慢的扶起了柳冰,“你沒有說錯話,我應(yīng)該好好的謝謝你。你以后不要干那些雜活了,我的起居住行,由你來服侍?!?p> 柳冰看了李瑁一眼,又垂下眼眸,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