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突圍

　　一百精騎此刻都已整裝待發(fā)，天色暗了下來，遠方的星空遙遠而又明亮，星空之間的銀河就像是一層薄薄的銀紗。

　　在星空下，吐蕃軍也燃起了篝火，在城樓上望去篝火排列的很不規(guī)整，有的地方較密集，有的地方較稀疏，有的地方漆黑一片。

　　郭子儀剛才已經(jīng)站在城樓上將四周的情況都仔細地觀察了一遍，因為他要選擇一個最佳的地點沖出去。

　　郭子儀看著閃爍明暗的篝火，想著剛才看過的龜茲方圓百里的地圖，當他的目光掃過正前方的時候，他的目光停了下來，眼神堅定而自信，他已經(jīng)選好了突襲的位置。

　　郭子儀從城墻的馬道上走下來的時候，兩列唐軍拿著火把整齊的站列在石板路的兩旁，中間就是一百名騎兵，戰(zhàn)馬整齊的站列著，不時的發(fā)出輕嘶聲，在火把的映照下，他們身上的厚重的鎧甲發(fā)出了讓人過目不忘的流金色。

　　李琬看郭子儀走了過來，靜靜地看著他，他獨一無二的頭盔在跳動的火焰下發(fā)出赤炎般的光芒。

　　李琬首先開口道：“聽說你要出城，有一個人主動請纓，要和你同去。”

　　“什么人？”

　　“這個人你應該認識，他是李光弼?！?p>　　“是他。”

　　在九年前，郭子儀曾經(jīng)和李光弼一同作戰(zhàn)，兩人之見過三次，但是兩人惺惺相惜，此次李光弼聽聞郭子儀要出城突圍，主動請纓。

　　一個身材魁梧的人走了過來，向李琬行禮，將目光移向郭子儀，“郭子儀，好久不見，其實對你說得石巖截道我也有耳聞，我也準備向殿下請纓，沒想到郭兄先人一步。我略懂識番語，與你一同前去，希望我們花費的時間更少?！?p>　　郭子儀笑了，“我早應該想起你的。”

　　李琬看著信心滿滿的兩人，“希望你們二人互相協(xié)助，完成此次任務?！?p>　　兩人行了一禮，異口同聲道：“是，殿下。”

　　李琬笑道：“好?！彼麄?cè)過臉，“拿酒來?！?p>　　李琬從侍從的黑漆木盤中端起了一碗酒，郭子儀和李光弼也端起了盤中的酒，三人舉至齊眉，豪飲而下。

　　郭子儀抱拳道：“末將一定不會辜負殿下重托?！?p>　　李光弼道：“殿下，告辭。”

　　說罷，兩人跨上戰(zhàn)馬，一百名騎兵也跨上了戰(zhàn)馬。

　　在兩千弓弩手的掩護下，城門慢慢打開了，郭子儀的手握緊了手中的韁繩，他回頭看了一眼在火光映照下的城墻，然后看著前方漆黑的夜色，和一百名騎兵快速通過城門。

　　戰(zhàn)馬全都出了城門，城門又重新關(guān)上，在一片漆黑中，一百零二個人向吐蕃軍的陣地靠近。

　　兩個時辰后，北門的吐蕃軍又開始發(fā)動新的一輪進攻，這也是郭子儀和李光弼突圍的機會。

　　郭子儀和李光弼隔著很遠聽到了喊殺聲，在黑暗中無數(shù)的火光向北門涌去。

　　“看來我們的選擇是正確的?！?p>　　李光弼道：“正北防線是漆黑的，現(xiàn)在反而都亮起了火光，說明吐蕃軍的主力部隊在正北方?！?p>　　郭子儀指著前方道：“正東火把開始向向北門涌去，說明正東吐蕃軍開始調(diào)動，這就是我們的機會?！?p>　　李光弼道：“所以我們一定要快?！?p>　　“騎兵和戰(zhàn)馬皆是百里挑一，能追得上我們的恐怕很少。”

　　郭子儀盯著前方，“我只知道現(xiàn)在我要從這里沖出去?！彼氖治站o了韁繩，“跟緊我！”

　　郭子儀拍馬向吐蕃的陣地沖去。

　　囤積的草垛在上一次進攻已經(jīng)燒完，在草垛燒完之后，吐蕃軍又發(fā)起了進攻，這一次進攻更加猛烈。

　　吐蕃軍重新組織弓箭手放箭，這一輪箭陣更急，更密。

　　步兵又開始架梯登城，吐蕃軍絲毫不會給唐軍一點喘氣的時間。

　　草垛和弓箭源源不斷地被運上城墻，但是這些遠遠不夠用。

　　吐蕃軍已經(jīng)沖上了城墻，彎刀和橫刀短兵相擊，督戰(zhàn)的伍長開始向缺口處調(diào)動駐隊兵力。

　　刀光，箭雨，在火光下，鮮血的顏色顯得更加血紅。

　　就在這時，響來一陣密集而又沉悶的鼓點，吐蕃軍的進攻突然停頓了下來，在一輪箭陣過后，開始后撤。

　　唐軍又防守住了吐蕃軍的第二次進攻。

　　鮮血已經(jīng)染紅了城墻，城下吐蕃軍尸積如山，觸目驚心。

　　蘇正見見到李琬的時候，他正在看望受傷的士兵，他親自為一名受傷的士兵將藥涂抹在了傷口上，并囑咐醫(yī)官將傷員送往百姓家中悉心照料。

　　蘇正見道：“殿下幾日一直忙于軍務，殿下還是休息片刻吧?！?p>　　李琬的嘴唇已經(jīng)干裂，“此戰(zhàn)由我而起，若不盡心力，心中愧疚難當?！彼曇羲粏〉溃骸败娽t(yī)現(xiàn)在是不是不夠用了?！?p>　　蘇正見眼神中露出敬佩之色，回答道：“軍醫(yī)已經(jīng)不夠用，我將城內(nèi)的郎中全部編入軍中，救治軍士。”

　　“丁壯押運軍資，又是郎中救治軍士，這一仗苦了百姓，百姓不同于軍士，不可苛責太過?！?p>　　“是，末將謹記。”

　　夜已涼。

　　遙遠的星辰在天邊發(fā)出閃動的星光，在冷風的吹拂下，李琬感覺這身明光甲突然變得很冷，雖然穿著棉袍，那股冰冷還是透過衣服，直襲肌膚。

　　視察完城防之后，李琬在青石板路上信步走了起來，被戒嚴的街道失去了昔日的熙攘熱鬧，變得冷冷清清，月光照耀著城內(nèi)的房屋，灑下了一層薄如蟬翼的淡霜，龜茲城安靜的就像是遠方的冰山，這個繁榮的城市突然間變得如此的安靜落寞，想到這里，李琬輕輕嘆了一口氣，他轉(zhuǎn)過身，決定不再去想這些事情。

　　李琬剛轉(zhuǎn)過身就看見了李默走了過來，李默是來向李琬稟告城內(nèi)的糧草情況的。

　　“李默參見殿下?！?p>　　“你來了，城內(nèi)的糧草還能堅持多久？”

　　李默稟告道：“殿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對每日的口糧進行了減少，并且將城中收集到的雜糧加入了平?；锸持?，能夠繼續(xù)支持十日?！?p>　　李琬點了點頭，“你并非朝廷官職，但是能夠協(xié)助朝廷，辛苦你了?！?p>　　李默抱拳，“殿下，身為大唐子民，抵御外敵，當然義無反顧。李默所愿，乃是天下安定，若有人挑起征戰(zhàn)，使百姓蒙難，李默定然全力阻止?！?p>　　李琬不由得握住了李默的胳膊，“你胸懷家國，心系百姓著實比那些立于朝堂之上的人要強上許多。”

　　“殿下言重了，擊敗來犯之敵，剿滅宵小之人，還天下安寧，便是殿下和我共同的愿望?！?p>　　李琬凝視著李默，過了很久才開口道：“有你們助我，此戰(zhàn)我們一定會勝?！?p>　　李默拱手道：“是，殿下。殿下也不要太過勞累，糧草還需分配，在下先行告退?！?p>　　李琬點了點頭，目送李默離去。

　　離開吐蕃軍的營地已經(jīng)有很遠的距離了，但是郭子儀并沒有一點放松下來的意思。

　　他選的這條路是沙石路，馬蹄踏在沙石上可以很快的躍起，所以戰(zhàn)馬在奔馳了半個時辰之后速度減慢的并不明顯，這種速度既不太快，也不太慢，是戰(zhàn)馬最能保持的速度，按照這種速度，戰(zhàn)馬依舊可以奔馳一個時辰。

　　現(xiàn)在人數(shù)由一百零二個人變成九十八個人，有四名士兵在剛才的突圍中陣亡。

　　郭子儀解下掛在馬鞍山的水囊，仰頭狂飲了幾口淡水，“是時候要丟棄一些東西，來減少戰(zhàn)馬的負重了?！?p>　　李光弼似笑非笑地道：“我認識你的時候，心很細，看來這種習慣并沒有變。”

　　“若減少負重，這匹戰(zhàn)馬至少還能多跑十里?！?p>　　李光弼道：“這些戰(zhàn)馬都是經(jīng)過特殊訓練的，每次在訓練的筋疲力盡的時候，才分不同的時間給他們糧草和水，久而久之這些戰(zhàn)馬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一種習慣。”

　　郭子儀道：“所以這些戰(zhàn)馬不停的奔跑就是為了喝到水，吃到糧草，若中途給它們水喝，反而會破壞這種持久力?！?p>　　李光弼贊同道：“不錯，何況現(xiàn)在的這種速度正是戰(zhàn)馬最好的狀態(tài)，所以我們這個時候最好不要打擾他們，所以只有盡可能地減輕馬背上的重量，這才是最有效的辦法。”

　　郭子儀他轉(zhuǎn)過頭，沉聲命令道：“傳令，丟棄護腕，將箭囊里的箭丟棄一半！”

　　隊伍中發(fā)出一連串的響聲。

　　郭子儀的神情忽然嚴肅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前方的沙石，又看了看天空，“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就是這條路。”

　　李光弼道：“現(xiàn)在是十月，吹南風，石巖截道的沙霧在北方，我們可以依據(jù)沙霧的方向來判斷?！?p>　　兩人交換了意見，加快了行進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