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看到窗外亮起了大片火光,可是我的思緒已經(jīng)完全被蘇遠牽制住了。我無暇顧及窗外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直到一聲巨響突然將房門撞開。
四個護衛(wèi)沖進門來,他們手中的大刀閃出刺眼的寒光。
“敬賢哥哥!”太丟臉了!我這副樣子竟然被這么多人看見了!
“別怕?!碧K遠輕輕在我額頭啄一小口,伸手抓過玄衣將我裹了起來。
而這一幕,正好被隨后跟進來的幾人看得清清楚楚。
我胡亂拉起玄衣的一角遮住臉。我不敢看蘇輒之,不敢看碎玉公子,不敢看阿虎,不敢看他們震驚、失望、置疑、憤怒的眼神。我醒了,我徹底從蘇遠制造的迷魂陣中醒來。
為什么每次我都控制不住自己,蘇遠不過是稍加誘導(dǎo),我就淪陷。
“出去!”蘇遠渾厚的嗓音里全然沒了耐性。
幾個護衛(wèi)最先反應(yīng)過來,他們把刀尖放低,用詢問的眼光回頭看看蘇輒之。
蘇輒之還是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目光呆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滾?。?!”蘇遠咆嘯而出,震耳欲聾的獅吼轟得幾人拖著蘇輒之退出門外去。
太丟臉了,那天我才從蘇遠的將軍府逃回來的時候,我還將自己在蘇遠床上的境遇說得悲憤交加。今天蘇遠到了我床上,我這副享受的姿態(tài)又當向蘇輒之作何解釋?
“小戎?”蘇遠把我護進懷里,“為何發(fā)抖?可是身子冷了?”
“敬賢哥哥?!焙孟M揖褪勤w戎,是蘇遠口中的那個小戎,是可以貪婪享受蘇遠溫柔的十三王爺。
“莫管那些人,待會兒我替你去教訓(xùn)那些不知死活的奴才?!碧K遠的聲音好溫柔,如同方才那個怒吼暴躁的人與他毫不相關(guān)。
?。?p> “小戎。”蘇遠把我從困倦中喚醒。
我迷迷糊糊看他一眼,困得要死,我只剩嘟嘴的力氣表示抗議。
蘇遠捏捏我的鼻尖問:“流民南下的事,皇上跟你說了什么?”
“我要睡覺!”都這么晚了,蘇遠怎么還有興趣討論國家大事?
……若是蘇遠不來我這里,亦或是我沒有去過蘇遠那里,我都感覺不出來我這張床太窄了。雖說我這床頭的雕花很精致,可是跟蘇遠這種睡覺會畫大字的人躺一起,還是他那個簡單大方的羅漢床睡著舒服。
上次蘇遠來的時候我就覺得擠,這次我覺得更擠!
咦?以前蘇遠來過嗎?
?。?p> “小戎!”我在一片漆黑中被周身巨大的力道搖醒。
“嗯?做什么?!”太陽都還沒出來,怎么就不準我睡覺了?
蘇遠渾厚的聲音在我耳邊游蕩:“小戎,再過半個時辰我就要去上朝?!?p> “哦?!蔽曳瓊€身繼續(xù)睡,“慢走不送?!?p> “小戎!”蘇遠將我從被子里拎出來,冷得我瞬間清醒了!
“干嘛?!”我抓起被子裹身上,黑夜里只能看到蘇遠的一個輪廓。
“你如實告訴我,那日進宮用膳,皇上到底與你說了什么?”蘇遠斜坐在床上,擋住了我繼續(xù)躺回去的路。
這老男人瘋了?!“皇上能跟我說什么?皇上就是問我派誰去把流民阻擋在湖南比較好,最壞的結(jié)果也要把流民阻擋在江西境內(nèi)?!?p> “不對!”蘇遠直接否定,“皇上與我等協(xié)商的是如何沿路的安撫,并非出兵阻隔流民?!?p> 我現(xiàn)在真的很想睡覺?。 盎噬弦姷侥銈儙讉€的時候當然是說安撫工作了,因為安撫的建議是我提出來的!”
停頓了三秒鐘,我的肩膀突然被巨大的力道鉗制住。蘇遠暴怒的話語撲面而來:“我讓你不要參與朝政!不要參與朝政!你為何不聽?!??!”
“這種事情我能坐視不管嗎?!”我奮力推開蘇遠,“賑災(zāi)糧款出問題,明顯是有人故意給皇帝制造麻煩!這種時候皇帝再不冷靜下來,被人牽著鼻子走,出兵阻攔流民,那些奸臣肯定會借機宣揚皇帝暴政!”
黑暗中我看不到蘇遠的表情,我只能聽見我們兩個沉重的呼吸聲。
蘇遠認命地躺回床上,他的聲音無奈到讓我不寒而栗:“你需盡早做準備,若是流民到了江蘇境內(nèi),皇上會宣你上朝?!?p> “宣我?”我也跟著躺回去,順便幫蘇遠蓋好被子?!拔叶级嗌倌隂]上過朝了,宣我上朝有什么用?”
蘇遠冷笑一聲,道:“還不是你自找的。流民到了江蘇,沒人愿意接這燙手山芋。泰王說所有大臣都有要務(wù)在身,便推薦你去安撫江蘇境內(nèi)的流民?!?p> “啊?”這個情報太坑了!“怎么又是二哥?真是奇怪了,到底是誰跟二哥有仇?非要挑撥我和他的關(guān)系!”
“你又聽說了什么?”蘇遠問。
我仔細想了一會兒,蘇遠這么喜歡小王爺,托小王爺?shù)母#覒?yīng)該可以把蘇遠當作我的盟友的。
“敬賢哥哥。”我說:“那天我剛進宮時,剛好遇到二哥從宮里出來。二哥說青龍幫與他無關(guān),他懷疑是我將青龍幫的事嫁禍到他頭上。我看他那么生氣,感覺他說得可能是真的?!?p> 等了半天,蘇遠搖頭說:“此事疑點甚多,那時我尚在邊關(guān),對此事也只聽說些撲風捉影的傳言?;鼐┖笪覇栠^楊副將,他只說他始終聽命行事,對其中緣由并不知情。”
“哦?!蔽宜坪蹩吹轿覀兯腥说谋澈筮€有一個上帝視角,那個上帝視角一直將我和幾個哥哥操控其中。
蘇遠又卡住我的肩,嚴肅地說:“此事你不可再與別人議論,更不可私自調(diào)查,不可卷入其中!”
我被蘇遠捏得生疼,感覺整個肩膀都要碎了。
“嗯嗯嗯!”我急著點頭答應(yīng),只求他快點放開我。
“小戎?!碧K遠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到發(fā)酥。他松開我的肩膀,原本鉗制住我的大手轉(zhuǎn)而溫柔地原地揉捏。
這種打一鞭子又給顆糖的調(diào)教模式,簡直就像S-M一樣,我抖M的屬性都要被他激活了!
?。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p> 一連三天沒有見到蘇輒之,我心里很慌。傳到京城的信報越來越頻繁,每天宮里都會送一份文件給我??粗实鬯徒o我的情報,我開始后悔讓皇帝把攘民政策改為安民政策了。
我真的是在自掘墳?zāi)?!沿路的安撫工作做得一團糟,不然流民也不會持續(xù)東遷。想到那日在八寶宴上,皇帝或許只是想測試一下我最近讀了些什么書?;实凼莻€有主見的,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意想到要安撫流民了。
一開始他說他要出兵阻斷流民,這句話也許根本就是個陷阱,引誘我往里跳。等我提出自己的建議后,這個鍋就算是徹底甩給我背了。流民安撫得好,那是朝廷的功勞。反過來,流民安撫不好,就是我在亂提建議。
不行,我要去找蘇輒之!
“老師!”每天未時蘇輒之都會在大書房,不管他忙不忙,反正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能捉住他。
“何事?”蘇輒之氣定神閑地回一句,他看都懶得轉(zhuǎn)頭看我一眼。
眼前的場景很熟悉,那日哲別那個混蛋還在王府的時候,我來大書房找蘇輒之的時候也是這樣。蘇輒之在和碧云公子下棋,鳳棲公子坐在一邊撫琴。
我走到棋盤前說:“老師,方才宮里又送來一封信。部分流民已經(jīng)到了豫章,按照這種速度,估計不出半月第一批流民就會進入江蘇境內(nèi)。”
“知道了?!碧K輒之還是專心下他的棋,不疼不癢回我一句。
知道了?一句知道了就想把我打發(fā)了?
“老師!”我是真的很急啊!我伸長手臂作揖,九十度大彎腰,恭恭敬敬地說:“老師,贖學(xué)生無才無徳,學(xué)生恐怕做不好流民安撫工作,還望老師不吝賜教!”
“噗嗤!”碧云公子忍不住笑一聲,他隨意丟一顆子到棋盤上說:“蘇公子,眼觀鼻,鼻觀心,下棋需得心靜。我心已亂,今日認輸?!?p> 鳳棲公子起身收琴,笑道:“東南有鳳凰,非梧桐木不棲。我心在梧桐,欲尋東南去?!?p> 一琴一棋兩位公子走路都是帶顛的,他們明顯是為了憋住笑才走成這副歪歪扭扭的模樣。
待兩位公子走后,我急著走到棋盤前幫蘇輒之收拾棋子。我必須盡力討好蘇輒之,比如這些下人干的活我也一個人全包了。
“老師?!蔽覐男渲袚瞥鍪喾庑艛傞_在棋盤上,“這是半月來皇上派人送給我的信。內(nèi)容跟街上流傳得差不多,估計老師這段時間也聽了不少傳聞?!?p> 蘇輒之打開今天送來的這封信件,仔細閱讀起來。
看蘇輒之始終一言不發(fā),我主動發(fā)問:“老師,有件事我有些搞不明白。還望老師賜教。”
“何事?”蘇輒之的眼睛沒有離開信紙,他一直讀得很認真。
我將自己半個月來的思考一口氣全部講了出來:“老師有沒有發(fā)現(xiàn),最近半個月,京城里的百姓各個都變成荀彧、郭嘉,人人都關(guān)心起朝政來了?”
蘇輒之終于放低信紙,面無表情地看我一眼。
我繼續(xù)說:“從甘肅地震到流民南下,整個過程經(jīng)歷了三個月。之前京城里的大多數(shù)百姓對此事一無所知,就像我一樣。后來一些人最多就是聽說地震這件事,但并不關(guān)心。就連災(zāi)民開始南下初期,京城里依然沒有半點風吹草動。
“自從皇帝收到急報那天開始,這件事情突然就在京城里炸開了,大街小巷的人一夜之間都知道了這件事。這種輿論的傳播速度太快了,幾乎與皇帝收到的信報同步。再后來,每一天,皇帝送給我的信件跟我在街上聽到的傳言幾本沒有差別。雖然這些內(nèi)容皇帝和幾百個大臣每天上朝的時候都會公開討論,但是京城并沒有把當天上朝的內(nèi)容完全公開給百姓的媒介。那么問題來了,市井里的這些消息是哪里來的?”
蘇輒之的臉色稍微緩和一些,意味深長地說:“王爺曾說過,‘賑災(zāi)糧款出問題,明顯是有人故意給皇帝制造麻煩’。既然賑災(zāi)糧款可以出問題,幾封急報為何不能出問題?”
我小臉一紅!蘇輒之果然是派人蹲在我窗口,偷聽我和蘇遠說話了!難怪蘇輒之這三天刻意不見我,他肯定還聽說了我跟蘇遠的云雨之事……
誒呀呀!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時候!
“老師。”我強壓住自己的羞赧,“你知不知道究竟是誰有這么大的膽子,敢跟皇帝作對?”
蘇輒之繼續(xù)看回紙上:“尚不能確定?!?p> “好吧?!蔽矣仓^皮說:“老師,有件事可能你已經(jīng)知道了。但是我還是要再跟你說一遍。安撫流民的建議是我向皇帝提出來的,皇帝估計會派我去安撫抵達京城周邊的流民。我才疏學(xué)淺的,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樣安撫流民。”
蘇輒之不說話,他收了手里的信件,然后拆開另一封信看。
哎!這種時候,我只能臉不要命不要求蘇輒之了!
撲通!我直接跪地上,語氣哽咽:“老師!求你救救學(xué)生吧!學(xué)生求你了!”
“王爺!”蘇輒之總算是正眼看我了,他把我扶起來說:“輒之自當為王爺效力。”
吁~~好生艱難啊,不過目的總算是達到了!撒花?。?!
?。?p> 不僅彈琴下棋要心靜,練字作畫也要心靜。我心里想著流民的事情,寫出來的字七彎八扭的。
雅頌公子沒有直接批評我,他只是將我手中的毛筆抽走,含笑道:“王爺今日心不在寫字,倒像是在作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