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輒之被我吊著胃口，還是忍不住問：“此話怎講？”
我坐起身子，湊到蘇輒之面前調(diào)皮地說：“老師可曾信過我當真是九天玄女座下秋月仙子？在天上的時候，我確實是專司機關(guān)算術(shù)。對手不過是跟我們下了一盤很大的棋，這種路數(shù)在我十五歲的時候就被我玩膩了?！?p> 蘇輒之稍有沉默，又問：“王爺可是找到偷盜糧食的賊人了？”
“沒有?！蔽覈@口氣躺回車壁上靠著，“沒人偷米。不過有件事我倒是好奇，老師這份計算糧食配發(fā)的工作，是戶部安排給老師的，還是老師毛遂自薦討來的？”
“是由戶部尚書向皇上舉薦的?！碧K輒之說。
我干笑兩聲，“這坑果然深，連老師都被陷進去了?！?p> 我閉目養(yǎng)神，一直到了王府正南門蘇輒之都沒再說話。
一進門后我就抓過門房的小廝說：“你們?nèi)N房抬滿滿一石米到大書房，再派人去碧云公子房里討要三副棋盤來。”
幾個小斯搞不清楚狀況，卻也只能聽命照辦。
進到書房，蘇輒之實在是忍不住，他拉明了問：“王爺究竟要做什么？”
我笑嘻嘻地說：“老師教過學生不少棋譜，今天學生就來與老師討教一盤如何？”
沿路沉默的蘇遠早已沒了耐性，他粗暴地揪起我的衣領(lǐng)說：“我不會下棋，你到底要做甚？”
我掙脫蘇遠的大手，有意討好蘇遠給他倒茶?！熬促t哥哥為安撫流民日理萬機，這是我從酌泉公子那里討來的龍井，敬賢哥哥嘗一嘗味道如何?！?p> 蘇遠快要發(fā)火時，幾個小廝終于抬了滿滿十斗大米來到書房。隨后碧云公子也跟著兩個小廝抬了三副棋盤進來。
碧云公子朝我和蘇遠拜禮說：“碧云與蘇將軍見禮。不知王爺深夜索要棋盤，所謂何事？”
我跑過去接過碧云公子手中的棋盤，歡天喜地地說：“能有棋壇專家出山坐鎮(zhèn)，這件事情就更好辦了。今日戶部給我看了一份古棋譜，憲?？靵韼臀铱纯纯捎衅平庵??！?p> 碧云公子不明所以地被我拉到桌前坐下，我將棋盤放好，轉(zhuǎn)身從米斗中抓了一把白米。
我從棋盤一個角開始，在第一個格子里放了一粒米，在第二個格子里放了兩粒米，在第三個格子里放了四粒米，在地四個格子里放了八粒米，在第五個格子里放了十六粒米……
“王爺這是在做甚？”碧云公子看著棋盤問。
我數(shù)累了，將手中沒有數(shù)清楚的米丟回米斗中。我坐下來喝口茶，不慌不忙地說：“曾經(jīng)有一個國家與鄰國交戰(zhàn)，這個國家有一個戰(zhàn)無不勝的大將軍，英勇善戰(zhàn)，擊退了鄰國的軍隊。
“大將軍戰(zhàn)勝歸來后，皇帝想要獎賞這個大將軍?；实蹎柎髮④娤胍裁促p賜，大將軍拿出一副棋盤。
“就像我方才那樣，大將軍索要的賞賜不多。他只要皇帝將棋盤放滿大米，再把棋盤上的米粒全數(shù)賞賜給大將軍就可以了?！?p> 我指指棋盤說：“就像我那樣，在第一個格子里放了一粒米，在第二個格子里放了兩粒米，在第三個格子里放了四粒米，在地四個格子里放了八粒米，在第五個格子里放了十六粒米……
“皇帝聽了很高興，畢竟這也不是多奢侈的要求?；实劬妥屓送灞P上放米，等米放滿一個棋盤后，再將那一棋盤的米賞賜給大將軍便是。”
說累了，我開始慢慢悠悠喝我的茶。
“那后事如何？”見我不說話了，碧云公子問。
我看向碧云公子說：“憲海從小是站在棋盤上長大的，對于棋盤最為熟悉。憲海不妨估算一下，現(xiàn)在這間房子里有一石米，若是按照那個大將軍的要求，將這一石米全部放到棋盤上，憲海帶來的棋盤會用掉幾個？”
碧云公子覺得我是在拿他當小孩子耍，耐著性子說：“自然是三個棋盤都會用掉?！?p> 我轉(zhuǎn)頭問蘇輒之：“輒之覺得會用掉幾個棋盤？”
蘇輒之的表情也是嫌棄得很，“我與碧云所見相同?！?p> 我再轉(zhuǎn)向蘇遠說：“敬賢哥哥也是大將軍，這道題本身就出自你們兵家。敬賢哥哥覺得會用掉幾個棋盤？”
蘇遠沒好氣地哼一聲說：“再多拿兩個棋盤來，這些米也放不完！”
我嘆口氣說：“這就是為什么每天送出城的米粥會越老越稀的原因。實話跟幾位前輩說吧，按照這種算法，我這一屋子的米，連半個棋盤都放不滿?！?p> 屋里的三個人詫異地看著我，眼里沒有半點信任。
我拿過算盤放在蘇輒之面前說：“輒之出生商賈，精于算術(shù)，輒之不妨親自驗證一下，我說得可是真的?！?p> 我先撥幾顆算盤珠子給蘇輒之看，“二乘以二等于四，四乘以二等于八，八乘以二等于十六，十六乘以二等于三十二……還請輒之繼續(xù)算下去，將每一次計算的結(jié)果再乘以二?！?p> 蘇輒之開始有些動搖，他手中的算盤珠子被打得啪啪響。碧云公子起身走到蘇輒之面前，看著蘇輒之計算。
很快，兩位公子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越是算到后面，每計算三次，整個結(jié)果就會往前進一位數(shù)。只不過算了五十多次，算盤的最后一排也被用掉了，再之后的計算就是算盤所不能計算的數(shù)字了。
屋里的三個人困惑地看著我，我解釋說：“剛才的這種計算結(jié)果，叫做數(shù)列，而且是等比數(shù)列。在一列有序的數(shù)字中，后面的一個數(shù)字是前面一個數(shù)字的倍數(shù)。
“輒之計算的僅只是數(shù)列中的單個數(shù)字，若是要考慮往棋盤上累計放米，那就是整個數(shù)列的總和，這叫等比數(shù)列的和。
“等比數(shù)列的和是一個更恐怖的天文數(shù)字，巨大到不能用個十百千萬這種小位數(shù)來表示?！?p> “你到底要說什么？！”蘇遠聽不懂我說得話，急切地打斷我。
我從袖中拿出我謄抄的賬目說：“這是我在城樓上謄抄的賬目，我確實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p> 停頓片刻，我非常抱歉地對碧云公子說：“憲海，我還有些要事想要與蘇將軍和輒之單獨商討，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