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的云色晦暗,梨花亂雪送寒一片一片,螢火歇在廣玉蘭的枝頭織就一片微光,從頭頂傾瀉開來,倒映在身側(cè)泛起輕輕漣漪的泉池,明晃晃的亮,叫人無處遁形。
······
······
······
登時他······,激蕩水澤片片起濺。
身上似金戈鐵馬,殺聲震天,欲罷不能,水邊似穿山明玉,銀珠光輝,無可比擬。
東方暨白,飛雪身隱。
······
“長齡……”他松開手間我的一簇卷發(fā),倏然專注地勾起我的下頜,眸色中的灼熱光芒烈烈,仿若只要我一伸手,就可以摘取這滿目星輝。
我為他繚亂人眼的灼灼目光一陣眩暈,終于睡去。
哐當(dāng)!哐當(dāng)!哐當(dāng)!
三聲清脆的聲響落在耳畔,我倏地從軟綿綿的床榻驚坐而起。
亂雪過后,重明一日艷陽,細(xì)細(xì)的碎光透過窗欞,在一方桌案上灑落綿密的光影,襯得幾碟佳肴,鮮美琉璃。
墩墩娃兒舉著根雞毛撣子,正扒著桌子,一點一點地薅盤子,嘴角掛起長長的銀涎,黑不溜秋的眼珠子放著精光。
我數(shù)了數(shù)地上碎裂的幾處:一,二,三,落地正好三個玉盤,同驚醒我的聲音數(shù)量不謀而合。
許是感覺到我的蘇醒,墩墩娃兒驀地闖到我面前,驚喜地喚,“妙妙姐,你醒了?”我望了望她手里紅彤彤的雞毛撣子,終是點頭應(yīng)是。
她為我的目光,唰地把雞毛撣子別在身后,我心下一個不好的念頭涌出——這娃兒該不會拔光了八哥兒的毛……?
還不等我揣摩過味,墩墩娃兒便唰地拉起我下床,硬生生把有些迷迷瞪瞪的我扯到了那方擺滿珍饈美味的高桌前,一雙垂涎欲滴的眼在我和那桌子兩處來回游走了幾遍。
我掃了一圈桌上還幸存的幾碟美食,“清蒸桂魚,掛爐山雞,櫻桃肉,八寶膳粥……”都是我中意的菜色,但眼色劃過中央一大碟時,臉色不免變了幾變。適才墩墩娃兒的眼色亦落在那道菜上,眼放精光,“爐燒火鳥……”嘴角的銀涎哧溜一聲倒吸入口。
忽猛然想起朱雀赤羽一般的雞毛撣子,我不免遲疑著捧起那碟爐燒火鳥,賠上一副泫然欲泣的哀悼神情,“朱雀啊,你不是個掌離火的靈鳥么,怎這般容易就失了、身……”
“嘎嘎,你才失了、身!”
我話還未盡,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遽然闖入,我猛地一驚,像是被人捏中了三寸短板,有些僵硬地循聲望了去——一只橫梁上歇著劫后余生的朱雀,雖然光禿禿的沒有一根羽毛,滑稽得緊。
我險些不地道地?fù)溥晷﹂_。
墩墩娃兒撈著撣子在手心撣了幾撣,朱雀倒吸一口涼氣,若一個小媳婦兒般背過身去。
墩墩娃兒這副仗勢欺人的勢頭,我仿佛在哪里見過……
自那日以后,在西苑我便是很久也沒瞧見過一個帶毛兒的東西,便是那囂張一時的小胖黑貓也不曾敢以出現(xiàn)在西苑地界。
我望著晴空日頭下光禿禿的一片云,暗自喟嘆,墩墩娃兒的拔毛功夫堪稱一絕。
天上飛的鳥兒,地上鉆的鼠,墩墩娃兒拔光了西苑里但凡能動的東西,最后魔抓直接伸向了屋里的盆景……
幸而是個冬季,園子里的樹不必拔,亦只余光禿禿的枝椏。
一日臨鳶不曉得從哪里撿來一串檀香木的珠子纏到我手上,不曾想夜里一個夢魘,晨里起來時竟發(fā)現(xiàn)一串珠子啪嗒啪嗒滾落滿地。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竟發(fā)現(xiàn)一個新奇的景——墩墩娃兒正蹲在地上,肉嘟嘟的胖手,正一粒一粒拾撿地上的珠子。
又一日亂雪狂發(fā),墩墩娃兒在房里悶得發(fā)慌,一陣捯飭,將好容易打掃的齊齊整整的房間折騰得狼藉不堪。
如此,豈不是連遮蔽風(fēng)日的瓦片亦不能幸免?
我誠然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信手施訣,在地上灑一把豆子,墩墩娃兒果真不亦樂乎地?fù)炝艘惶臁?p> 由此,我總結(jié)出一個好經(jīng)驗,每當(dāng)墩墩娃兒閑得要上房揭瓦,我便灑一抔黃豆,若墩墩娃兒鬧騰得太狠,有時我也改灑芝麻。
天外暴雪狂風(fēng)呼呼大作,我掐指一算,正是個撿豆子的好日子。
我正閑閑坐在一旁嗑瓜子兒,指點著墩墩左左右右撿芝麻時,被臨鳶撞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