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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衣妙善,半面妝

第七十四章 浮生若夢(三)

仙衣妙善,半面妝 棠梨妗 2310 2020-02-05 22:00:18

  迷迷瞪瞪的意識里,我依稀能覺得周遭景象迷亂。

  浮黎他老人家久久尋不到我,便入夢與我舌辯。

  他的語氣是一貫的居高臨下,含譏帶誚,“嘖嘖嘖,才離了朕幾天,就混成這般慘狀了?”

  我以一張慘淡的游魂瞅了瞅病榻上氣若游絲的自己,不禁悲從中來,卻不知怎的到了浮黎面前口吻竟愈發(fā)逞強,“我只不過是睡個覺罷了,神尊日理萬機莫操閑心。”

  他示指抵著下巴思考了會子才若有所悟道,“朕倒不是操心,卻是個手癢,愈發(fā)愛操縱鴻蒙瘴氣了些。”只清脆一個響指聲,塌上那個我便猛烈抽出起來,齒關(guān)緊閉,兩眼上翻,驚得周遭隨侍的紅熒急急奔出門去尋醫(yī)郎。

  有句話叫人在矮檐下。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去死,遂服軟懇求,“神尊宰相肚里能撐船,小仙頭腦混賬一時失言,還望神尊高抬貴手,饒恕一二?!?p>  浮黎略略琢磨了下子,眉目半挑道,“饒了你也不是不行,只不過最近園子里冷清得緊……”

  “小仙定然隨叫隨到,鼓瑟吹笙、禮樂唱段安排妥當?!蔽亿s緊搶命似的接下話頭。

  他輕輕唔了聲,“昴日那廝雞肉食多了,愈發(fā)憊懶懨懨,園子里許久不曾打掃了……”

  “小仙勤快,定能將別院收拾妥帖?!?p>  ……

  在我眼睜睜地看著塌上的自己抽搐了數(shù)百次后,浮黎他老人家終于擺完所有條件,將我赦了。

  自塌上醒轉(zhuǎn)的我,第一眼卻瞧見了曼若汐的眼神、詩微的側(cè)臉。

  我混賬的侍候,攪黃過曼若汐的婚禮,欺侮過初登仙界的詩微,她右手握劍的地方敷過上好的止血靈藥,纏繞的繃帶卻還是在滲血,到底是我欠了她,“汐姐姐,對不起?!?p>  她卻撫上我的臉頰,眼神同情而又篤定,“不,你沒有對不起我?!?p>  在我分外疑惑的目光里,她挺值了身體,姿態(tài)一如驕傲凌寒盛開的霜花,“我本是天生高貴的孔雀曇花,旁人只看見我是理所當然,而臨鳶竟也能看見我旁邊的你……”話到這里,她自嘲笑了笑,喃喃自語,“唔,我怎會在乎這些?”搖搖頭繼續(xù)同我道,“我天生高貴卻不能成孕,而你區(qū)區(qū)一株山草竟能一夕偷歡珠胎暗結(jié),我與臨鳶同床共枕多年,肚子里竟一點動靜也沒有,我一度傷情,甚至抑郁有了輕生的念頭,是臨鳶見不得我傷心,偷偷將你腹中孩兒渡給我。這些你俱不知情?!被腥焕铮义崛粧靡粋€訊息,就像漫漫無盡荒漠里一抔泉水,絕望而珍貴,我的孩兒,原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汕皦m的好,卻成為今世刀疤,殘忍地在我心上凌遲,我早已潰不成聲。

  她躬下身來,濃郁的曇香撲面襲來,“可你曉得,何以你身懷有孕?”

  我兩瓣唇打著顫顫訥訥開口,“何以?”

  “因為妖神。墩薨山獵艷大典上他傾心于我,你也曉得妖神何其霸道,臨鳶舍不下我,便將你扮作我的樣子送去了他的寢塌。未承想,你竟一夕成孕……”她的聲音似妖似魔,能拖人入阿鼻地獄。

  我似遭了五雷轟頂,頭上突然嗡嗡地。彼時心存了多少分美好,破碎的樣子便會倍加慘烈。是臨鳶他親手將我心中的愛恨,生生撕得粉碎。

  那年梨花亂雪溫存香甜,也抵不過心中霜寒燭心蝕骨。

  我待臨鳶僅存的幾分癡念,便在這一刻煙滅殆盡。臨鳶始終不屬于我,而曼若汐也不是我的汐姐姐,緣來緣滅,一場浮妄罷了。

  曼若汐希望我遠離臨鳶,而我需要魂魄補益,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曼若汐是誠心幫我,她在幕天的濃霧障上邊劃開的口子,正好是我出逃的方向。

  我向來能屈能伸,有些事并不急于這一時,涼風打在我周身時,使我的靈臺愈發(fā)清明——曼若汐既然與我有利益沖突,那么她的話并不可盡信。妖神倨傲自大,定不屑虛言誑語。

  浮黎大約是怕了我心不在焉的服務(wù),便在我逃離臨鳶時,并沒有即刻將我召回。

  墩薨山瘴氣一如往日,分毫不減。萬里之境,死氣沉沉,凝重得緊。

  他強橫的神識似乎對我的到來有所感知,竟提前撤了守山的蘑菇云,我一路暢行無阻來到妖石窟。

  玄色妖座上,妖神長發(fā)如血,鳳目微闔,不怒自威。一模樣機靈的小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隨侍在側(cè),不敢一動。

  小妖甚是有眼力見兒,我初至殿中,他便領(lǐng)了奉茶的任務(wù),只是我將茶杯擱在手心,并無那個飲茶的心思。

  “妖神既知我來,便該猜得出我此行的意圖,還望妖神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解我心中疑惑?!蔽覕R下茶盞,朝殿首的人恭敬攏了攏手。

  靜息良久,妖神才打著呵欠,似從夢中醒神,“原來是新到任的北極仙星光駕,失敬失敬?!弊焐峡涂吞滋?,行動上卻是截然相反。

  我見慣不怪,倒不介意他的隨性,再攏手道,“請妖神告知,我與你是否一夜成歡?”興許是我言行無忌,驚了侍奉的小妖,他竟嚇得兩股顫顫,碎了茶壺。

  妖神不以為意,只不過側(cè)了個身,擇了個舒坦的姿勢繼續(xù)養(yǎng)神。

  “你是否于獵艷大典上強了我?”我鍥而不舍,愈加語出驚人,給小妖直接下彎了膝蓋,就地跪著,瑟瑟發(fā)抖。

  本以為妖神會繼續(xù)待我不理不睬,將有些泄氣,孰料,他竟驀地從座位上端直坐起,一反常態(tài)地與我一一道盡前事。

  我不曉得妖神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yōu)楹危瑓s有一事明了,曼若汐所言真假參半。

  妖神愛美,三界之眾人盡皆知。所謂妖神鐘情曼若汐,全然只是個誤會。曼若汐容色姣好,只是妖神心悅美中之一。卻只是幾個小妖急于討好妖神,欲將艷首獻給妖神罷了,而曼若汐便是那艷首。

  曼若汐心屬臨鳶不肯屈就,便將我化作她的樣子頂包。彼時我與她交好,她略施小計便可將我迷暈。妖神那日在興頭上,陳年的老酒便多飲了些,本就有些迷醉,這才有了后來。

  只是曼若汐強取我的孩兒,卻沒能料到,墩墩不是個普通孩子,妖神血脈豈是哪個花花草草就能隨意誕育的,曼若汐生下墩墩,便已油盡燈枯而死。這也算是果報。

  臨鳶是將墩墩娃兒當作親生子來看待的,曼若汐對我的那番的說辭明顯站不住腳,可以斷定,臨鳶決然不知曼若汐強取我孕肚的事。

  所以沫蟬的死,大約也另有蹊蹺。

  所以我問詢妖神,“能否將我失去的記憶歸還?”

  他道,“本尊何嘗拿走過你的記憶?”的確,竊取這個行為并非妖神做派。

  我托手告辭。妖神竟彈指一響,將方才那個沒骨氣的小妖處決了,他冷哼的鼻息如是,“如此窩囊,怎配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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