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像她是犯了大錯被流放一般

　　“皇上是懷疑，他們——”

　　皇后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沒把“私相授受”那四個字說出口來。

　　“不必懷疑，肯定如此?！?p>　　符帆的面色冷峻，眼底的寒意直逼皇后：“說起來除了皇后之外，并沒有旁的人知道朕想要偷梁換柱一個‘公主’給墨云深?！?p>　　“皇上明鑒！”

　　皇后手中的餐盤“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有幾塊糕點順著地板滾到了房門處，她卻也顧不上喊人來清理，只是看向符帆：“臣妾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會把這樣的消息去跟墨云深說啊?！?p>　　“朕知道。”

　　符帆看著面色慘白的皇后，下意識地伸出手把她扶了起來：“但他們兩人，一定早就已經(jīng)認(rèn)識?！?p>　　皇后是怎樣的人，符帆和她成親四十年，如何會看不明白。

　　可以確定的是，墨云深的確不知符帆想要選個貴女封為公主嫁給他，但墨云深卻是一位真公主也沒看上，反而自己先盯上了符帆后宮里的女人。

　　墨云深這小子，和他爹比起來太難猜，讓符帆不得不防著他。

　　雖早就對后宮無甚興趣，但就是真的要挑一位貴女，也是再從宮外選。

　　墨云深倒是膽子大，敢打大翼國后宮的主意。

　　若他選中的是別的女子，符帆此時必定已經(jīng)把兩人都下獄了。

　　可他選中的人卻偏偏是越白安。

　　因為是越白安，他可以留他們一命。

　　但又因為是越白安，他十分難做。若是越元知道他把越白安嫁去了踏孫，不知道會不會被氣活過來。

　　“皇上，白安或許是在沙州時見過他也不一定，少年人之間的友情，您又何必這般在意?！?p>　　皇后見符帆沉默了許久，以為他已經(jīng)定了主意，要將那兩人問罪。

　　“只是因為白安通曉他們的語言，他們才能多聊幾句，就憑著幾句話便認(rèn)定他們違反宮規(guī)，未免太苛責(zé)?！?p>　　帝王自古多疑，雖然符帆是自己相處多年的丈夫，皇后卻很清楚他有著和所有帝王一樣的疑心病。

　　“你放心。”

　　符帆看向皇后，知道她也是因為越元的關(guān)系而如此心焦：“朕不怪她。”

　　“現(xiàn)在她通曉踏孫語言的事被眾人知曉，朕若是提出封她為公主和親之事，眾人自然都不會反對。她又長在邊地，無論是從語言還是環(huán)境來看，她都是最適合的人選?！?p>　　符帆的話讓皇后的面容漸漸恢復(fù)了血色：“只是踏孫山高路遠(yuǎn)，終日苦寒，真讓她嫁過去，你覺得若是越元還在，他會同意么？”

　　越白安其實沒有怎么體會過父愛，記事沒有多久，越元就病倒了，之后沒到一年的時間，他就撒手人寰，連句道別都沒來得及和她說。

　　聽奶娘說，越元的這個病根是當(dāng)年為了救當(dāng)今圣上和皇后而留下的。

　　那是圣上還是太子，皇后還是太子妃的時候，有一次微服出宮，越元隨侍，沒想到他們一起遭遇了政敵勢力的伏擊，跌落山崖。

　　夜里極寒的冬天，圣上發(fā)起了高燒，越元一夜泡在冰水之中，等到自己的身體涼下來便去給圣上降溫，往返數(shù)十次，終于在天明時，圣上恢復(fù)了意識。

　　越元卻因此落下了惡疾。

　　偏生越元還是個對加官進爵無甚興趣的人，每每符帆說起要報答他，他都擺手不聽，堅決不接受任何爵位侯位的晉封。

　　越白安覺得父親很清醒，甚至清醒得都有些可怕了。

　　他知道皇家最忌為何，所以巧妙地避開了這一切。最后因為當(dāng)年的那惡疾離世，還在圣上和皇后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歉疚之情。

　　真是幸運啊，最后在他們?nèi)说挠洃浝?，都始終是當(dāng)年策馬飛揚的美好時光。

　　每每想起越元，越白安的感情總是很復(fù)雜。

　　在沙州有時想得睡不著覺了，她便會爬上自家庭院的房檐之上，看著滿天繁星，發(fā)呆直至天明。

　　自從進了宮，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過星星了。

　　她正想著要不要爬起來去庭院里走一走，卻忽然聽見了公雞打鳴的聲音。

　　她居然一夜沒睡。

　　當(dāng)越白安腫著兩個眼睛準(zhǔn)備去打水洗漱時，正好撞上了急匆匆趕來的崔掌事：“哎呦我的小祖宗，快快快，馬公公來宣旨了！”

　　“宣旨您和薄尚宮聽著就行了，跟我們沒什么關(guān)系呀?！痹桨装踩嗔巳嘌劬?，懶洋洋地看向崔掌事。

　　“嗨呀，要你接旨！趕緊去把你進宮那天的宮裝穿上來接旨！”

　　崔掌事的年紀(jì)其實沒比越白安大多少，跟她說話也從來不像是她的上司，更像是一對好姐妹，她一邊推搡著越白安，一邊已經(jīng)開始替她翻箱倒柜。

　　等到越白安收拾妥當(dāng)前來接旨時，她終于徹底清醒了過來。

　　因為這個旨意實在是——

　　太玄乎了。

　　“王昭君也是宮中人，卻還是被元帝嫁往宮外?！?p>　　那男人一語成讖，應(yīng)驗在了越白安身上。

　　只不過睡了一覺，這一覺還根本沒睡踏實，她就搖身一變成為了圣上欽封的“顧恩公主”，指婚給了踏孫國的孤竹王。

　　她接過那明晃晃的諭旨時，正好對上馬聚山的目光。

　　馬聚山看著她，欲言又止，終究還是輕嘆了一口氣：“恭喜公主?！?p>　　算起來，這一段緣分的開始，還是由他親眼見證。

　　只是比起宮中安穩(wěn)，即使成為了公主，那萬里之遙的踏孫國，也終究不是好相與的地方。

　　這幾日宮中謠言四起，說是七公主拒絕了孤竹王之后，宮中實在找不到適齡的公主能夠指婚給孤竹王，所以圣上要選一位貴女封為公主嫁往踏孫，以示對兩國友誼的期許與熱忱。

　　說是貴女，估摸著也就是哪位落魄諸侯的女兒而已，畢竟踏孫國與富庶的大翼國和繁華的長安城如何能比，真因為此事被封了公主，也沒什么好羨慕的。

　　不僅沒什么好羨慕，甚至還會因此收獲無數(shù)的同情。

　　越白安原本和尚衣局的諸位女孩都不算熟悉，這會兒她們聽聞了這個噩耗，竟都趕來為她惋惜。

　　“白安這樣的樣貌，這樣的品行，若是留在宮中，定有一日會走到高位，怎么就被嫁去了踏孫呢！”

　　“就是啊，也不知圣上是怎么想的！你爹可是當(dāng)年的越相，嘖，真是樹倒猢猻散，越相的女兒都要被嫁到踏孫去了！”

　　“我說，肯定是那一日你和那王爺對話的事被圣上知道了，嗨這語言一通，生活當(dāng)然不必?fù)?dān)心，所以才選了你。”

　　女孩兒們越說越傷心，仿佛越白安是犯了什么大錯被流放一般。

　　越白安聽著這些話，雖然內(nèi)心并不在意，但她還是認(rèn)真記住了一些重點。

　　她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已經(jīng)想好了要如何跟墨云深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