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會死的
“嗚嗚嗚……小荷你醒醒啊……你別嚇我……我再也不和八小姐一起欺負你了……”
陳荷真感覺有人正趴在她身上哭,一邊哭,一邊還在使勁搖晃她。她頭本來就暈,被這么一晃,胃里一陣翻涌。
她想叫那個人別搖晃她了。她被蘇茜茜從二樓推下來,后腦勺先著地,這會兒僥幸活著,肯定也已經(jīng)腦震蕩了,說不定還顱內(nèi)出血了,這么晃她,會加速腦部微血管破裂,要出人命的。誰知她一張嘴,就跟打開了開關(guān)一樣開始吐,胃里已經(jīng)吐不出什么東西了,全是苦水。
“小荷!你是不是難受???再忍忍,三哥已經(jīng)去找李郎中了?!?p> 郎中?現(xiàn)在中醫(yī)都叫醫(yī)生了,哪里冒出來的什么郎中!而且她從二樓摔下來,不打110和120,找個郎中有什么用?難道是蘇茜茜那個蠢女人想把她交給野大夫隨便治治,掩蓋自己推人下樓的罪行?
絕對不行!
陳荷真努力撐開眼皮。
入眼的是堆得像山一樣的木柴,整整齊齊地碼在一起,邊上是曬得枯黃的稻草,一捆一捆扎著,堆在邊上。
這兩樣東西她只在鄉(xiāng)下外婆家見過,她很小的時候,家里用來燒火,后來家家戶戶用上了煤氣灶,灶頭不太燒了,就不大看見了。
陳荷真有點懵,她這是在哪里?稻草也就算了,哪里去砍樹伐這么多的木柴,蘇茜茜不會把她拖到什么山溝溝里來了吧?
她動了動,手指觸到了毛刺刺的東西,伸手一抓,這觸感……是稻草!
陳荷真一驚,就要坐起來,使了半天勁,身上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她一著急,被胃里泛起的苦水嗆著了,忍不住咳了起來:“咳咳咳……”
“小荷!”邊上的人聽見了她的咳嗽聲,連忙湊過來,“你總算醒了!你要嚇死我了……”說著又開始哭。
陳荷真打量她。這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圓臉盤,頭上一邊盤著一個小頭發(fā)包,每個發(fā)包上圈一根紅繩,繩子很長,還有一段垂下來,落到耳邊。她的鼻頭哭得紅紅的,眼睛也腫起來了,像只兔子。身上穿一件半舊不新的綠色衣裳,下身是一條洗到發(fā)白的黃色裙子,腰里系著一條紫色腰帶。
這打扮看著有點像前幾天電視里介紹的漢服里的襦裙。
襦裙?陳荷真愣了愣,怎么有人會穿這個?她被蘇茜茜推下樓暈過去以后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記得她剛到家,蘇茜茜喝得醉醺醺的跑過來問她要錢。
蘇茜茜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比她只小三個月,是她爸在外面的小三生的。她媽跟她爸白手起家,從租地下室擺地攤賣襪子到坐擁幾套別墅開公司,生活剛安定下來,她爸就去外面找了個女的。
小三挺著肚子上門,把她媽氣得早產(chǎn)了,生下她。她爸嫌棄她是個女孩,唯恐小三肚子里的兒子變成私生子,上躥下跳地鬧著要跟她媽離婚。她媽為了要她的撫養(yǎng)權(quán),只得凈身出戶。
陳荷真的渣爸姓蘇,她媽帶著她回到了娘家,她外婆給她報戶口直接隨了她媽的姓。
她媽一個女人養(yǎng)著小孩日子不好過,年輕時擺地攤傷了身子,月子里鬧離婚又被渣爸和賤三折騰了一身病,離婚后掙錢糊口,在陳荷真五歲那年就得了肝癌,去了。
在蘇茜茜出生之前,渣爸一直以為是兒子,誰知賤三一朝分娩,B超的時候好好的兒子變成了女兒。
生完了蘇茜茜,渣爸的事業(yè)就開始走下坡路,越做越差,沒幾年就破產(chǎn)了。
陳荷真打小就是外婆帶大的。她上完九年制義務教育,舅媽就要她去鎮(zhèn)上的電子廠打工。外婆一輩子都是農(nóng)村老太太,沒有退休金,用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錢供她上高中。高中學費貴,除了住宿費,還有各種試卷費、補課費,陳荷真一到寒暑假就出去打工。
高二暑假,外婆病倒了,舅舅舅媽死活不肯出錢讓她上完高中。陳荷真沒辦法,只好輟學打工。
她在電子廠干了一年活,拿著攢下來的一萬塊錢去市里擺攤賣吃的,早上賣早餐,晚上賣燒烤。就這樣奮斗了八年,她不僅給外婆治好了病,請了保姆,還成功開了五六家餐飲店。
渣爸一家也不知道從哪里聽說陳荷真賺了錢,開始三天兩頭到她店里鬧事,把她當成提款機。
蘇茜茜小時候渣爸正有錢,她打小花錢就不知道節(jié)制,后來公司破產(chǎn),她念書不好又不肯踏踏實實工作,一天到晚就喜歡穿金戴銀買名牌。開始的時候交往一些有錢男朋友從男人口袋里拿錢,后來曉得了陳荷真這個姐姐,干脆連男人也不傍了,直接伸出了手問陳荷真討錢。
陳荷真打小就沒了媽,除了外婆之外,沒人愿意關(guān)心她,沒滿18歲就去市里打拼,她吃過許多苦,后天養(yǎng)成了她涼薄的性格。渣爸一家想從她手里摳出錢,簡直比登天還難,倒把自己折騰進了拘留所好幾次。
次數(shù)多了,渣爸一家也不敢來打擾她了。
出事之前,聽說蘇茜茜交了個男朋友是海歸博士,家里是做酒店生意的,在市里很有名氣。陳荷真怎么也沒想到,這女人會凌晨兩三點喝得醉醺醺的跑到她家來砸門。
她擔心吵醒鄰居,把她放了進來,誰知她這個繼妹張口就問她要一百萬,她自然不肯,然后就這么不明不白被蘇茜茜從陽臺推了下去。
陳荷真的腦袋砸到水泥地上,她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聲音。疼痛一瞬間席卷了全身,她能感覺到耳朵里、鼻子里、嘴里不停地有熱液涌出來,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陳荷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她怎么可能還活著?
“桃真!你個死丫頭躲哪里去了?”門被“砰”地推開了,進來一個梳著婦人圓髻的女人,板著臉,呵斥道,“誰叫你到處去嚷嚷說你二妹不行了的?”
“娘……”哭成兔子的桃真肩膀抖了抖,忙不迭地站起身,“荷真早上嘔血了,我親眼看見的,你看這地上,還有她的血跡……”
“好了!”女人打斷她,往地上瞅了瞅,抬起頭,對上了陳荷真睜得滾圓的眼睛,轉(zhuǎn)而就去罵桃真,“小小年紀不學好,凈會編瞎話。你二妹好好的,吐什么血了?”
“荷真真的吐血了……”桃真哭得凄慘,“昨兒個她被八小姐推到了地上,磕到了頭……”
“住口!誰叫你編排八小姐的!”女人沖上來對著桃真就是一巴掌,“爛了嘴的賤蹄子,八小姐是你可以編排的嗎?”
桃真被扇得臉都腫了,嚇得連哭聲都止住了。
“我前世作了什么孽,生出來你們兩個孽障!居然敢背后編瞎話壞主子的名聲!”女人氣呼呼地咆哮道,“八小姐都告訴我了,荷真偷了她的鐲子,被抓住了不認罪,還想去撕扯八小姐,自己松手撞到墻上去了。這怨得著八小姐嗎?”
陳荷真的腦子頓時炸開了,一股不屬于她的恨意涌上心頭,她控制不住地張開嘴巴,嘶啞著聲音說道:“不是這樣的……我沒偷鐲子……我沒偷鐲子……我沒偷鐲子……”
她整個人抖得厲害,到后面直接抽搐起來,嘴里就不停地重復著同一句話。
桃真尖叫一聲沖她撲了過來:“小荷,小荷,你怎么了?別這樣!大夫快來了,你要撐?。 ?p> “沒偷鐲子?”女人尖叫,“桃真,放開這個不知悔改地賤丫頭!陳荷真,八小姐是什么身份,她是主子,主子好好地會冤枉你?請什么大夫,我看你是沒餓夠!再餓上三天!”
“娘,再餓三天荷真會死的……”桃真使勁摟住妹妹,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大聲沖女人喊,“荷真已經(jīng)兩天沒吃東西了,她真的會死的……”
女人吼了起來,沖上來拉住陳荷真的手臂:“你看她的樣子,剛才還好好的,現(xiàn)在裝病裝成這樣,裝給誰看哪?哪里像餓了三天了?一個奴才,還想趁機污八小姐的名聲,知道府里怎么治理不聽話的奴才嗎……”
“金氏,你給我住手!”門外沖進來一個膀大腰圓地胖婦人。
一個身影從她身后竄出來,奔到女人邊上,擼開她的手,一頭頂在她腹部,撞得她一個趔趄,坐倒在地。
陳荷真突然感覺身體不再抽搐了,一種不知名的沖動促使她扭著頭想要去看被撞倒在地上的女人,女人倒在她頭頂方向,陳荷真想要看清她的臉,她努力把眼睛睜得更大,卻只看到了她的一雙繡花鞋。
然后,她的世界又被黑暗侵襲了。
一個男孩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著:“金氏你個毒婦,欺負荷真,我寫信回鄉(xiāng),讓奶叫我二叔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