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州。都督府內(nèi)。
世襲都督王卜昆盤坐于地,面色焦急,對身旁一位官員道:“在我的領(lǐng)地出了這樣的大事,這可怎么辦才好呀?”
王卜昆是本地蠻僚部族的首領(lǐng),本族名叫得昆,自從被唐王朝封他家先輩為本州都督后,本家便一直沿用王姓漢名。
本地雖為羈縻州,可在唐時,羈縻州也分幾種情況,其中被朝廷管束最嚴格的,就是在朝廷軍事力量籠罩之下的羈縻州,雖然長官由部族首領(lǐng)世襲,內(nèi)部事務自治,但必須行進貢,執(zhí)行朝廷的敕令,按照要求提供軍隊物資。
矩州就是這種類型的羈縻州。因此,王卜昆向來對履行朝廷的命令不敢懈怠。他身旁坐著一位漢人官員,名叫吉江,是朝廷臨時委任到矩州的經(jīng)略使。委任他來,實際上是楊國忠的安排,他的主要任務便是“安頓”好李林甫的家人——李崢和李岫。
要說這個吉江也有些來頭,他的堂兄是吉溫,之前本是李林甫手下的得力酷吏,被李林甫保舉為戶部郎中兼御史,而且和李崢頗有些交情,等李林甫死后,吉溫便如墻頭草般馬上投靠了楊國忠,成為了楊國忠的心腹,不但自己的前途沒受到李林甫的影響,而且還步步高升,這便把他的堂弟吉江舉薦給楊國忠。
楊國忠委任吉江來到矩州當了經(jīng)略使,便密令他伺機除掉李崢兄弟。經(jīng)略使有監(jiān)察羈縻州軍政之責。吉江上任矩州,便對王卜昆面授機宜,道明把李林甫家人發(fā)配到矩州的真正緣由。王卜昆聽聞實情,表了忠心。
吉江見這個部族首領(lǐng)肯為楊國忠賣命,這便安下心來,許了他很多好處,便放心大膽的布置了殺害李岫李崢兄弟的計劃。
吉江為此專程從內(nèi)地帶來了一隊衙役,就是后來追殺李崢的不良人。先是由王卜昆負責找來幾個部族兵士,化妝為叛匪,深夜劫營,謊稱是為營救李岫李崢,還傷了幾個負責看管他們的軍士。
后來經(jīng)略使吉江“慌忙”趕到,查明案情,對李岫李崢兄弟道,“我與兄長原本受李相賞識,屢被擢升,本想好生照拂你們,無奈你們竟敢暗通南蠻部叛匪,傷了朝廷軍士,國法無情,恕我不能以私廢公,眼下我也救不了你們了?!边@便由王卜昆派兵士當場要了李岫李崢兄弟及家人仆從性命。
之所以演這么一出,不過為了掩人耳目,便于寫卷宗罷了,畢竟是李林甫的家人,皇命是發(fā)配到黔中,又不是刺死,因此楊國忠還不敢明目張膽,肆無忌憚地殺人。
之后再有吉江的證供,滿朝上下都知道吉溫和吉江原本是李林甫的人,更容易相信李崢兄弟的死并非陰謀,確是買通叛匪劫牢所致。
再后來,便有了不良人抬埋李岫李崢尸體的事,恰趕上張鵬穿越,李崢復活。
原本大事已定,吉江便可帶著手下回朝復命了。可偏偏事出蹊蹺,那些埋尸體的不良人慌忙來報,說了李崢詐尸逃跑的經(jīng)過。還說他手中有一個神器,能噴出短促的煙火殺人,死了幾個兄弟,其余人奮力殺賊,怎奈抵擋不過,這才跑回來報信,如今,李崢已然逃跑了。
吉江聽聞怒不可遏,懲治了一番手下衙兵后,馬上找到了都督王卜昆,匆匆計議起來。他聽著王卜昆蹩腳地漢話,焦急道:“怎么辦,怎么辦,跑了李崢這可是大事,要知道首相專門交代下來,這……唉!”說罷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
王卜昆頭上包著藍黑花格頭帕,身著對襟衣,將一把長刀放于桌上,帶著濃重的本族口音道:“吉經(jīng)略,你那些小兵說李崢是詐尸?會不會真的成神成鬼了?那我們可收拾不了。”
“唉嗨!他就是成精了,我們也要綁去給首相看個真切。”吉江愁眉道,“我說王大都督吶,若是真叫李崢逃了,我第一個完蛋,下來就是你,某可以直言與都督,李崢可是李林甫的兒子,也是他的打手,曾經(jīng)得罪過楊首相的公子楊暄,他非死不可。
別看都督是世襲的首領(lǐng),可別忘了朝廷征討南詔,你這個世襲都督若想好過,現(xiàn)下趕緊的,趕緊多派悍勇兵士,分頭去捉拿要犯才是正經(jīng)?!?p> 王卜昆畢竟是世襲都督,并不十分怕你一個經(jīng)略使,聞言微不可察地一哂,心道:“少拿征討南詔來嚇老子,南詔南詔,楊國忠派鮮于仲通出兵八萬征討,結(jié)果葬送了唐兵六萬,還吃了敗仗,也敢拿出來唬老子!”
心里這么想,可還是恭敬道:“既然吉經(jīng)略這樣說了,那我立馬安排人手,快馬加鞭去追就是。只是你帶來的那些兵說甚么那人手上拿著個神器,發(fā)出響聲就能殺人,我們能對付得了么?”
吉江道:“見鬼的話,誰知道小畜生拿的甚么兵器,這次我們多派些人馬,放出去幾百人,搜到李崢只一個字,殺!”
傍晚,都督府大門頓開,由幾百名南人部落兵士和不良人組成的抓捕隊伍,騎著高頭大馬,手持鋒利的兵刃,從矩州出發(fā)了。
……
李崢縱馬一路向南,逢人問路,翻山越嶺,直走了四五天,來到了黔中道最南邊的莊州樂安縣。
他一路往南走的目的只是為了從黔中道地界到嶺南道地界,這樣便可以接近大海。若被朝廷兵馬逼急了,還可以想辦法渡海去東南亞的小國求生。
當然這是下下策,李崢還是想生活在大唐的,在他還未完全適應這個世界,惶惶然之時,避難的生存本能驅(qū)使他做出了不斷往南跑的決定。
可他終于跑累了,舉目環(huán)望,雖是路無三尺平,倒是處處郁郁蔥蔥,十分的養(yǎng)眼。
艷陽高照,李崢揩了揩額頭的汗,敞開衣襟,琢磨著:“一路行來,越往南邊,當?shù)啬先瞬柯渚驮蕉?,朝廷的管控力度卻越弱,就連漢人也很少了,估摸這里會相對安全些,眼下我已是精疲力竭,那邊……”李崢遙望遠方,“好像是一處連片的村舍,不如我去那里投宿一宿,估摸也沒有追兵會來這里,等我養(yǎng)足精神再做打算不遲。”拿定主意,他摸了摸掛在腰間的電棒,催馬而去。
這是一處茅屋草廬連片的村舍,村子依山排開,遠處溪水潺流,可即便是“叮咚”作響,清脆悅耳的清溪也沒有給這片村落帶來生機,村落里的行人稀罕,各個愁眉苦臉,茅屋皆緊閉,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吱呀!”一扇木門輕輕開啟,走出一個妙齡女子,身著并不華麗的葛布長裙,提著一只木桶,回身對屋里說道:“阿爹!你好生休息,我這便去了。”
隨手關(guān)上門,捋了捋額前耷下的發(fā)絲,一臉嚴肅地向村頭走去。方走幾步,從另一排茅舍間倏然閃出一人來,攔住姑娘去路,冷笑道:“喚兒,這是去哪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