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帳在胡姬熱舞的氣氛中呈現(xiàn)出一派歡鬧喜氣。
李崢感到這里的氣氛和中原不同,這里對待人的方式更加粗獷豪邁,因此,他也不用先隆重的自我介紹一番,只管自己吃喝就行了。
安祿山時不時盯一眼李崢和環(huán)圍在他身邊的人,尤其是注意到李崢身后坐著的來瑱,他記得這人就是在城外打斷自己說話,非要率隊護衛(wèi)李崢的那廝,不由暗暗一哂。
李崢也瞧見安祿山身后只立著兩位胡姬,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給他斟酒添餐。下首坐著的那些將領們也只顧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并不會主動去和主帥說話。
“我倒要看看安祿山能裝多久……”陳喚兒心道,再瞟一眼李崢,他還在若無其事地吃羊肉呢,吃的滿口流油,一副饞蟲模樣,看的喚兒莞爾一笑。
安祿山終于站起身,端著酒碗向李崢這邊走過來。李崢已經(jīng)余光里掃見了,偏偏佯裝渾不在意,繼續(xù)大快朵頤。等安祿山走近了,陳喚兒趕緊推了李崢一把,輕輕道:“郎君,安公來了?!?p> “哦?”李崢這才一偏頭,正眼瞧見,嘴巴里兀自叼著羊肉呢,滿手流油的,急忙放下肉食,慌忙起身道:“哎呦!失禮失禮?!毖杆俨羶羰郑鞍蛇蟆敝?,端起酒碗來,笑道:“怎敢勞煩安大帥親自下席來?!?p> 如此一來,陳喚兒和阿莎趕緊起身,恭敬退后幾步。一旁的來瑱和幾位親兵則站起身來,微微躬身而立。
“哈哈哈?!卑驳撋酱笮?,根本不瞅其他人,只對李崢道,“我不過來的話他們也不敢上來和小哥兒吃酒,來,干了!”說著,端碗過來,與李崢手里的碗一碰,這就大口吃干了一碗酒。酒水入嗓發(fā)出“咕嚕咕?!钡穆曇簟?p> “唉?你怎么不吃?”安祿山吃盡了碗中酒,這才發(fā)現(xiàn)李崢兀自端著碗。
“喔,這個……某還有一句話要解釋,小可初來乍到,不知這里的規(guī)矩。按理說呢,小可應當主動上去和大帥您敬上一碗,只是發(fā)現(xiàn)尊駕這里不同于別處,將士們很隨意,似乎不太計較這些繁縟禮數(shù),故此就不敢上前打擾,還請安公見諒!”李崢微笑道。
“嗨!對對對,你是有所不知??!我安祿山治軍打仗那是說一不二,這些部將無人敢不從,只是在宴席上不太在乎什么個破規(guī)矩,該吃吃該喝喝,有屁就放,隨意些好,懂了么?還愣著作甚,快快吃了酒,別像個娘們似的?!?p> 李崢點了點頭,這才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好,痛快。”安祿山笑道,“對了,還有一事要說呢。之前在城外不便講,現(xiàn)在悄悄告訴你。令尊大人可是厲害得很吶!不管朝廷怎么看待他,我安祿山可是佩服的五體投地。誰知道小哥兒你就是相公家的公子,真是相見恨晚吶!”
他這一提李林甫可不得了,李崢立馬嚴肅了臉,放下酒碗,面向上方,以一種敬拜的表情恭恭敬敬地向上一拜。這便是古時的禮節(jié),而且是開不得玩笑的規(guī)矩。
不論李林甫死后名聲多么狼藉不堪,可那畢竟是自己的親爹,人已故,聽到別人提及家嚴名諱,那是必須起立恭敬一拜的,否則定被人恥笑,甚至以大不敬告罪。
可畢竟李林甫是有罪之人,自己又是穿越來占了“雀巢”的,對這個爹并不十分在意,此時也就更不便多提了,無奈何向安祿山一揖,淡淡道:“多謝?!?p> 見此情形,安祿山當然不覺得怪,只是“哈哈”朗笑,又道:“李小郎君現(xiàn)在可是不一般的厲害?。∥易?zhèn)都有聽說,所以這就大老遠的請你來了,一來是想見識見識你這個巫郎的本事,再一個嘛,南詔在你那邊,南詔是朝廷的敵人,有那么一天我安祿山還想聯(lián)合李小哥一同打下南詔給圣上立功呢!不知小哥兒可愿意呀?”
李崢心里瞬間閃過一個不祥的念頭:“當初在紫林山時嚴莊帶來安祿山的信函,明明是說安祿山要和我結(jié)拜為兄弟,現(xiàn)在卻只字不提,不提就是放棄了,為何要放棄?恐怕還是因我打了荊州闖下大禍。
現(xiàn)在他避重就輕,只拿南詔來說事兒,這就危險了!……他不提我不能不提,那就按喚兒教我的說法,一來保全自己,二來試探試探他?!?p> 李崢莞爾道:“這為國征戰(zhàn)本是義無反顧極其崇高之事,李某自然是一萬個愿意,只是嘛,恐怕到頭來是我一廂情愿,而朝廷未必能容的下我呀!先不說別的,只一個楊國忠就非要置我于死地,當然,一個楊國忠還不足為懼,就憑安公您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對,雖然不至于像大象踩死螞蟻那般簡單,但憑安大帥您的實力,頂多也就是把那廝當耗子一樣給踩了……”
“哈哈哈?!卑驳撋铰犓绱苏f,不由大笑,“小哥兒說話有趣。”
李崢也跟著一樂,接著道:“只是現(xiàn)在恐怕還不止一個楊國忠小鱉那么簡單,安公恐怕也知道啦,李某這一路來又在荊州闖了禍,這禍事還不小呢!”說罷不疾不徐地去桌上端酒,邊睨著安祿山。
安祿山聞言,臉上的笑容一掃而空,立馬嚴肅下來,可只在一剎那間又笑道:“嗯,我已經(jīng)聽說了,可不知李小哥兒為何要打荊州呢?這個禍事確實不小,小哥又有何打算啊?”嘴上如此說,心里卻閃過一個念頭:“哪壺不開提哪壺,小子不簡單,這是要給我好看了。哼哼!”
李崢端起酒碗,向安祿山一敬,安祿山身邊的女鬟也早給他添滿了酒。二人微微示意,各自一飲而盡。
李崢哈了口氣,道:“安公有所不知,打荊州實在是某不得已而為之。安公也是統(tǒng)領千軍萬馬的帶兵之人,帶兵者講究個什么?
那就是要愛兵,只有真正愛護自己的兵,維護他們的尊嚴,保護他們的性命,這些兵才能真心的尊敬你這個將領,才會在關鍵時刻為你挺身而出,執(zhí)行你的軍令,甚至對你舍身相護。
至少這是我的為將之道,那么不巧得很,我們路過荊州時,卻遇到了好不講理縱橫跋扈的羽林軍,那些小鱉仗著自己是給貴妃娘娘送荔枝的,不由分說打傷了我的兵,抓了我?guī)讉€人,然后就像小鱉一樣鉆回硬殼里去了,這殼子就是荊州城,而荊州府的官員們是不敢難為這些羽林軍的,你說我身為將領,哪有看著我的兵被這些小鱉小蝦米欺負還能坐視不理?
不得已,我才打了荊州,救出了我的兵。這便是我李崢的‘信’,哦,對了,我想安公也一定喜歡和有信義的人結(jié)交吧?倘若我李崢是言而無信之人,那又怎能助安公一臂之力呢?”
“這個嘛……”安祿山聽他講了這么一長串話,不時地舔舔嘴唇,登時覺得自己臉上好干,好熱,挺發(fā)麻的,尷尬極了!
安祿山是何人?他從未想過對自己的兵如此愛護,他可是一個不惜犧牲手下人的性命去換取一個虛假軍功的劊子手。
聽李崢這么講,委實有些難堪,也有些茅塞頓開,又增添了那么幾分對李崢的興趣。對嘛!這世間再狠毒的人,誰又不喜歡所結(jié)交的人是重信重義的呢?
見安祿山嘴里支吾著,眼神飄忽,李崢故作醉意,搖晃了兩下身子笑道:“禍事已經(jīng)闖下了,不過安公也不必替李某擔心,大不了我立馬起身赴京去束手待斃,安公只需派一支軍兵與我相隨,等到了京城,我就把自己麻花大綁起來,安公的兵自可以說是您把我一舉拿下押解赴京的,這功勞可不就立下了?”
“嗯?”安祿山驚了一聲,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