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油鹽石

　　“這里就是來木井了。你看，井中間還有一根好大的木頭呢！”

　　這是一口古井，井壁用青磚砌成，井水都快要漫出井口了，中間一棵老大的松木豎在水中?？赡芙莸锰玫木壒?，露出水面的部分已經(jīng)長出一些青苔，并發(fā)出一股浸腐的氣味，連累井水都有些發(fā)黑。井周圍有一個木制的六方形圍欄，整個井口都被建于其上的亭子遮蓋，顯然都是后來修建用以彰顯這口來頭不小的古井的。

　　“這井水不能喝吧？”

　　“那當(dāng)然不能喝，這口井是神仙用來送木頭的，水又不是用來喝的，這都不知道?！?p>　　明心調(diào)皮地答道。

　　“水都臭了，哪能喝？”

　　一聲清悅的聲音響起，卻是吳鋼正好逛到旁邊，正皺著眉毛看著這井中的木頭。

　　“吳兄，咱們又見面了。這位就是我的小導(dǎo)游，明心小師父。明心，這位是吳鋼。”

　　“吳鋼？就是那個住在月亮里面砍樹的吳剛？不是吧？”明心瞪大眼睛，看著吳鋼問道。

　　吳鋼撲哧一笑，高韌也跟著笑出聲來，道：

　　“世界上叫吳鋼的多了，此吳鋼非彼吳鋼，那個吳鋼是神仙呢！”

　　明心也開心地跟著樂，跑過去拉吳鋼的手，吳鋼一讓，似乎對他臟乎乎的小手不感興趣。明心不以為意，轉(zhuǎn)過來拉著高韌的手，道：

　　“那邊就是油鹽石，我們?nèi)タ从望}石吧。”

　　三人來到油鹽石前，卻是一塊黑坳坳的大麻石，呈橢圓狀盤踞在地上，上面一頭隆起，之后以一個圓滑的彎弧下傾，露出地表最厚處達(dá)六尺有余，最薄處一尺不足。在上面隆起的下緣處有兩個碗口來粗、一拳來深的石洞整齊排列，毫無鑿銼痕跡，顯系天生而成。

　　明心蹦蹦跳跳跑到油鹽石前，手腳并用，幾下就爬到石頭上，指著兩個石洞道：

　　“這就是出油鹽的洞，這邊是油，這邊是鹽。今年出了好幾次油鹽呢，都說是靈丹妙藥，吃了有病祛病、沒病強(qiáng)身，師父們還說多吃幾次就能長生不老，可惜我一次都沒吃過?！?p>　　吳鋼饒有興致地挨著石頭張望，高韌卻學(xué)著明心，手腳并用爬到兩個石洞邊，見左邊那個石洞仍有一些油滑的痕跡，右邊石洞卻空空如也。伸出手指兩邊刮一刮，剛欲伸到嘴里嘗嘗味道，明心一把抓住他的手，搖頭道：

　　“不行不行！都知道這個不能這樣吃的！必須要做成素菜，最好是做豆腐，效果才好，這樣直接吃，不但不能治病，還會得病，根本治不好的！”

　　扯著高韌放下手，明心才放下心來，拉著他的手，晃晃悠悠地從上面走下來，道：

　　“幸虧我提醒你吧！上次就有一個小和尚在這偷吃油鹽，結(jié)果就病了，病得好重，寺里都不要他了，讓他父母把他接回去，后來只怕是死了。我們寺里的人都知道這個千萬不能這么吃的，那是對菩薩大不敬，要獲罪的?！?p>　　高韌圍著油鹽石細(xì)細(xì)地查看，大概是游人香客多來此地的緣故，但見周邊草地上全是亂糟糟的腳印，圍著這塊石頭更甚，都踩出一條路來了。想是多年未曾顯靈，本來周圍雜草長得已經(jīng)挺深，這下石頭出名，殃及小草，許多草就被熱情好奇的人們踩死了。

　　來木井和油鹽石相隔很近，兩大古跡一起被保護(hù)起來了，用高高的圍墻單獨(dú)隔成一個小小的院落，在南北兩向各開兩張圓形的紅色木門，一張通往回廊，一張通往后山。高韌問了見明，這兩張門白天打開，一到天黑就鎖上，鑰匙只有監(jiān)院和僧值兩人才有，每天由僧值負(fù)責(zé)開門、鎖門，院子里面并不住人。又圍著院子四處查看，在來木井后方靠近院墻處有三塊大小不一的平整石頭，略呈品字型，離地?cái)?shù)寸不等，差不多一人盤坐大小。中間一塊石頭表面光滑，大概有寺中和尚曾在此打座。高韌盤坐到中間這塊石頭上，透過來木井的欄柵，正好能看到油鹽石上兩個出產(chǎn)油鹽的石洞。低頭看腳下，石頭前方草地上隱隱約約五個字“阿啰跛者娜”，呈扇形規(guī)規(guī)矩矩排列于前。正在沉思，明心問道：

　　“還要不要看別的地方？寺里還有警策殿、選佛場、祖堂沒有去，要不要去看看？”

　　高韌還在沉思之中，隨口答道：

　　“這些地方好不好玩？”

　　“不好玩。要說好玩，就得出去，來旨坳、回心橋、龍王井那些地方，比這里好玩多了。去嗎？我好久沒出去過了，去吧去吧！”

　　高韌想了想，道：

　　“也行。不過我們先去后山，看看大和尚面壁思過的地方，好不？”

　　“那種地方我才不去呢，不好玩。”

　　“你是不是也曾經(jīng)被罰在那兒面壁思過？不敢去呀？”

　　“那有什么不敢的？去了以后，我們再去回心橋好不好？回心橋的故事我會呢，祖師爺一個人在這里建房子，實(shí)在堅(jiān)持不下去了，想走呢，走到那兒又被老虎給勸回來了。那兒有一棵好大的茶子樹，經(jīng)常有茶苞的，不知道現(xiàn)在還有沒有。去不去？”

　　“去！不過我們先去后山，走吧！”高韌一邊哄著明心，一邊邀請吳鋼：

　　“吳兄，你跟我們一起去吧，多個人，熱鬧一些?！?p>　　吳鋼這次沒有猶豫，一幅無可無不可的神氣，道：

　　“去就去吧，反正也沒什么好看的了?！?p>　　明心帶路，高韌和吳鋼聊著剛才明心講的寺里的大事小事，明心不時插一句嘴，三人不大一會就來到了后山。明心突然停住了腳步，小聲道：

　　“不去了，你看，有人守在那里呢！有誰在面壁?！?p>　　高韌道：

　　“是啊，你不知道啊，就是你們意空大師在面壁呢，昨晚和我們聊天，犯了妄語之戒，他自己一早就去請罰了?！?p>　　明心吃了一驚，道：

　　“??！噓┅┅是他面壁?。e去了別去了，守在那兒的那個和尚，你看見沒，他叫見識，是寺里的僧值，很壞很壞很壞的，整個寺里就他最壞了。別去了?！?p>　　高韌也有點(diǎn)犯難，想知難而退，吳鋼突然道：

　　“只有他一個人在那守著嗎？”

　　明心道：

　　“是的，就他一個人，有他在，誰敢過去呀。監(jiān)院要是面壁思過，就經(jīng)常叫他守著，誰都不準(zhǔn)過去，有一次面壁的時間長，典座見誠大師要找監(jiān)院有什么事，反正是很大的事吧，見識也不準(zhǔn)他過去，吵了半天，弄得大家都知道了，結(jié)果也沒過得去。吃飯也交到他手里，再由他送進(jìn)去，別人根本沒辦法的。他是寺里最壞的，我們這些小和尚要是被他逮住，也不打，就是不給吃的，餓我們，把我們餓得要死。監(jiān)院總聽他的，他有理沒理都幫他。有一次典座給我們幾個小和尚加點(diǎn)吃的，被他看見了，非不準(zhǔn)我們吃，說什么不能壞了規(guī)矩。典座跟他吵，他干脆把給我們吃的東西倒到臭水溝里，后來監(jiān)院來了，卻幫著他說典座的不是。他就是個霸王，仗著監(jiān)院幫他，誰都敢欺負(fù)?！?p>　　吳鋼道：

　　“這么壞，我?guī)湍憬逃?xùn)他一下?！被剡^頭沖著高韌神秘地一笑，道：

　　“你等等，一會再過來?！?p>　　高韌點(diǎn)點(diǎn)頭，很放心地站在原地。明心又高興，又害怕，躲到高韌身后，伸長脖子看著。

　　只見吳鋼順手在路邊摘了一朵小花，然后施施然走到見識面前，那見識和他講了幾句什么話，接著突然就倒了下去。吳鋼遠(yuǎn)遠(yuǎn)地招手，高韌拉著明心要過去，明心卻使勁掙扎，硬是不敢去。高韌拍拍明心的小臉，道：

　　“好吧，你在這等著，我很快就回來了。”

　　提一口氣，運(yùn)起輕功，兩個縱躍到了吳鋼前面。吳鋼眼中露出欣賞的神色，也不說話，指指見識，又指指旁邊一個泥坑，一臉的壞笑。

　　高韌會意，輕手輕腳拉著已經(jīng)昏睡的見識，扔到泥坑中間。以眼示意吳鋼要不要一起往前走，吳鋼咬著嘴唇，似乎是要忍住笑，輕輕搖頭。高韌運(yùn)起功力，順著小路又往前走了數(shù)百步，見前方山壁上一個山洞，洞口還搭了一個木棚，便小心翼翼地摸了過去。

　　木棚中空無一人，只擺著一張床，一床七成新的被子整整齊齊鋪在上面。接著往前走，是一個洞口略向外傾斜的山洞。高韌以為山洞挺大，貼著石壁緩緩?fù)?，一邊凝神傾聽呼吸聲。剛轉(zhuǎn)了一個彎，眼前光線剛暗淡下來，山洞居然就到了盡頭，一個蒲團(tuán)放在地上，此外什么都沒有。也是空無一人！高韌摸了一下蒲團(tuán)，冰涼冰涼的，再仔細(xì)查看各處石壁，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機(jī)關(guān)。

　　“哼，果然不在。”

　　高韌暗哼一聲，原路退出山洞，出來和吳鋼會合，再拉上明心，很快回到了寺內(nèi)。

　　“呀，大哥哥，你會功夫??！好厲害??！你教我好不好？還有，吳鋼哥哥，你是怎么把見識打倒的？你也會功夫嗎？你沒把他害死吧，怎么倒下去一動不動了？殺生罪過可就大了，你沒有害死他吧？”

　　高韌笑而未答，吳鋼白了他一眼，笑呵呵地對明心說道：

　　“放心吧，我沒有害死他！我也不會功夫，不像你這個得意洋洋的大哥哥！咦，你不是叫我們施主的嗎，怎么變成哥哥哥哥的了，羞不羞？我跟你說呀，我跟見識講了個小故事，故事太難聽了，只講了幾句，他就睡著了。然后你這個大哥哥就把他扔臭水溝里了，解不解氣？他把你們的飯扔臭水溝里，我們就把他扔臭水溝里，活該！”

　　“那么難聽的故事啊，比懷德禪師那個文殊菩薩的故事還難聽，那個故事，我也聽了好一陣才睡著的。這么難聽的故事，你可千萬別跟我講?！?p>　　突然又想起面壁的事，轉(zhuǎn)頭問高韌：

　　“你跟監(jiān)院說什么了？沒有說我吧？沒有說我們收拾見識的事吧？你要是說了，我可就死定了！”

　　“放心啦，他根本就沒看見我！我功夫這么高，瞧一眼就走了，他一點(diǎn)都不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大哥哥，你功夫那么好，教我功夫嘛！我學(xué)會了功夫，就再也不怕別人欺負(fù)我了！”

　　“學(xué)功夫可是一點(diǎn)都不好玩呢，很苦很累的。明心，我們現(xiàn)在去回心橋吧，到那兒摘茶苞去，好不好？”

　　“好好好，去回心橋！去回心橋，摘茶苞吃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