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lǐng)了命令,六圖便先退了下去。文長依沿著池塘邊走了走,塘內(nèi)的冰蓮還未開,底下的水全是她從極遠的洛河之地搬運回來的。冰蓮比一般的蓮花要好看,可是也是極難養(yǎng)的,花期甚少,七天一開,一夜凋零。
那一夜,她便會在這站上一整晚。
宮中的人那一天也會戰(zhàn)戰(zhàn)兢兢服侍著,除了沉緋宮的人,幾乎所有的人的腦袋都是懸在褲腰帶上的。
才短短兩年。
坊間對她的傳言已經(jīng)不是很好。
再加上,最近她的所做作為,已經(jīng)是民怨眾怒,只是差了一個點火的源頭。
李斬宇那幾個人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最后放手一搏。贏了,即便陣亡,中州那邊對他們也是不會有什么重罰的。輸了,樓天陰這個名字在天下已經(jīng)是和北君王一樣的暴君了。
只能說這一步棋走的險卻精。
文長依對她是拿捏不準的,她的心思這兩年深沉的很,越發(fā)瞧不清楚了,對他也沒有以往那么信任,時常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瞧著他,似乎想要在他身上鐫刻下什么來。
邊厚春被斬殺的前一晚,他去了丞相府,邊厚春看著他許久,冷笑:“文長依,別以為老夫是最慘的下場,你可是在老虎頭上撓虱子呢,他現(xiàn)在是正需要你的時候,自是對你優(yōu)待著,別忘了,他的一手御臣之術(shù),還是你教的呢,怎么死,或許你還可以有個選擇?!?p> 邊厚春是北君王的一步棋,只差一步,便是坐擁半個東原。
一步,便是生死之距。
他微微嘆了口氣,耳邊突轉(zhuǎn)一陣風,他暗自皺了皺眉,卻沒什么動作。
轉(zhuǎn)吸間,身邊站了個人。文長依轉(zhuǎn)身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她身邊唯一的親信,天佑。
一個物件突然拋了過來,帶了輕微試探的內(nèi)力,他腳步錯亂的往后退了幾步,才險險接住。
文長依低眸看了一眼手中的兵符,清淺之若的眸子看向黑衣男人。
天佑面無表情道:“隨意?!?p> 眼前一道黑線滑過,速度快到令人窒息。文長依看著來無影去無蹤的魅影,眸底閃過一絲暗沉,低頭看著手中巴掌大的兵符,一句‘隨意’,自是讓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她說的她給的權(quán)利,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許久,池塘邊的男人緩緩勾了唇,若清風拂面,讓人臉紅心跳——這算是作為幫她解決難題的酬勞么?潁州之地的兵符,一塊可以調(diào)動傭兵圣地的軍隊,這樣一支以一敵百的軍隊,相當于什么,可想而知。
樓凝,你的心里究竟在籌謀什么?既然天下都不在你的眼中,還有什么會成為你心中的執(zhí)著。
接下來的兩天,昭華之都迎來了又一次人間地獄。
十幾個身患瘟疫的老百姓被活活燒死在北城河邊,哭聲喊聲呼救聲,已經(jīng)讓這座城市成為了一個人人畏懼的地獄。
新皇始終沒有出面。所有的事情皆由天子太傅全權(quán)接手。
他一身白袍襲身,站在小山坡上,俯視他們。十幾個病患雙手顫抖,不敢怎么求饒,只能哀憐的望著他,而那個人始終沒有撤回命令。
身后的老百姓終究有看不過去的,站出來討說法,文太傅平日里對城內(nèi)的老百姓來說,那便是一道曙光,時常慰問流民,發(fā)放糧食給乞丐,他們一個個把他當神明一樣供著,他們不相信那樣善良的人為何突然行此喪盡天良之舉。
“文太傅,我們都敬重你,愛戴你,可是你,怎么可以這樣?!這是人命啊!你怎么可以活活燒死他們呢!”
“就是就是!這明明就是里頭的那位犯下的錯,老天爺在懲罰我們!我們已經(jīng)夠痛苦的了,為何還要這樣對待我們!”
“蒼天啊,你為何不開開眼啊?救救我等可憐之人吧!”
一個兩個跪下,一個兩個雙手舉過頭頂,祈求著老天爺?shù)膶捤 ?p> 男人流光般的眸子在每個人的身上一一掃過,明明是那么柔和的目光,每個人卻像是一根針從頭頂插進了太陽穴。
最終他看向領(lǐng)頭的那個臉色黝黑的男人,往下,那雙手卻是奇異的白,男人無形中抖了一下,縮了縮雙手,頭低了低。
他撫了一下長袖,對著底下的老百姓說:“老天開不開眼我是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你們不要對翼族的人太過熱情才好,新皇他仁慈,不喜歡把你們趕盡殺絕,但是我文長依可沒那么善良?!?p> 話音剛落,為首的男人如飛狐躍身,閃進了身后的樹林中。
留下的老百姓個個大眼瞪小眼。
文長依看著他們,抿唇淡雅一笑:“不管他是不是個好皇上,但記住,他是你們昭華的皇?!?p> 僅此一個理由足以。你們不會是俘虜,你們只是他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