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靈語默默地走下樓梯,菠菜忽然在她身后跳出來,嚇了她一跳。
“菠菜,你要干嘛?”
“噓”,菠菜在嘴邊豎起手指做個噤聲的動作,壓低聲音問道,“葉女士有沒有對你說什么?”
何靈語蹙眉:“她說她累了,要睡覺?!?p> 平時也沒見菠菜對客人這樣熱情,遇到美女果然不一樣。
菠菜聳聳肩,做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坐回前臺后面,戴上耳機,重又開始聽歌。
何靈語追過去,摘下他的耳機,問道:“這位葉女士是什么來頭,她常來嗎?”
菠菜煞有介事地四處看看,用他自以為最神秘的聲音對何靈語道:“葉女士每年秋天都會來,她是來悼念亡夫的。”
“悼念亡夫?來這里?她的丈夫是死在這兒?”何靈語指指客棧。
“別胡說,她丈夫沒來過咱們客棧,聽葉女士說,是四年前來旅游時墜崖而死的,那個時候,咱們客棧還沒開張呢?!辈げ苏f道。
何靈語點點頭,表示聽懂了。
她丈夫是在這座山里墜崖死的,可趴在她肩膀上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當(dāng)然,嚴格說來,那不應(yīng)算是女人,而應(yīng)稱做女鬼。
何靈語拿出手機,纖細的手指靈巧地翻閱起網(wǎng)頁來。
清晨,水湄輕快地走下樓梯,今天又是星期一,她要去小鎮(zhèn)上采購生活用品。
她看看手里的單子,有招嬸要的各種肉類和調(diào)料、米面,也有招伯要的工具和電池,招伯有一架老式的收音機,需要用一號電池的那種。倒是那兩個小的,菠菜和靈靈,他們什么都不需要,因為他們是網(wǎng)購兒童,只要水湄到鎮(zhèn)上的菜鳥驛站給他們?nèi)∴]件就行了。
水湄自己也有幾個郵件包裹,沒辦法,這里只是小鎮(zhèn),和大城市不能比,很多東西只能網(wǎng)購。
她今天穿了件軍綠色的衛(wèi)衣,牛仔褲和帆布鞋,栗色的短發(fā)服貼地攏到耳后,露出右耳上三顆白金耳釘。
她的右耳上有三個耳洞,司凱嘲笑她說,再扎兩個洞就成郵票了。
客棧是二層小樓,有前后兩道樓梯,前面的樓梯通向一樓大廳,后面的樓梯則是在小樓的西頭,直通樓后。
小樓前面是小橋流水和依水而種的幾百盆多肉植物,樓后則是菜地和花圃,車庫也在這里。
招伯拿著膠皮管子,正在給菜地澆水,水湄看到新來的店小二何靈語在和招伯說話,水湄隱約聽到一兩句。
“懸崖?你說的是前幾年摔死人的那一處吧?唉,你不要到那里去玩,很危險的?!闭胁f道。
“我會小心的,您告訴我路怎么走吧,我用導(dǎo)航查不到?!焙戊`語帶點撒嬌的聲音,一面晃晃手里的手機。
招伯無奈,用手指指東南方向:“出了客棧,沿著溪邊的小路走,過了十字坡,再轉(zhuǎn)兩個彎......”
水湄走進車庫,開出了她的金杯車。
她從車窗里探出頭來,對何靈語道:“我可以帶你一程?!?p> 何靈語沖她揮揮手:“不用了,我要晨運?!?p> 山間的晨風(fēng)中,何靈語穿著雪白的運動服,和同樣雪白的運動鞋,清新得如同林間的露珠,晶瑩無瑕。
水湄在心里羨慕,年輕真好。
她沖著何靈語吹了聲口哨,開車離去。
水湄從后視鏡里看到何靈語沿著溪邊慢悠悠地跑了起來,她跑得很慢,很快變成一個小小的白點,消失不見。
水湄揚揚眉毛,何靈語看上去真像個天真無害的小綿羊。
不過,她才不相信,會有哪只小綿羊會對摔死過人的懸崖感興趣。
可是這樣才有趣啊,這年頭,誰還不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水湄哈哈一笑,駕車絕塵而去。
何靈語看著白色金杯車的影子完全看不到了,才拔腿向另一條路上飛奔。
這是通往那道懸崖的路,何靈語跑得很快,可是跑到那里還是用了一個多小時。
懸崖連著峭壁,四周都是如斧鑿刀刻般形狀各異的大石,大的有兩三米高,小的也有半人多高,如果沒有發(fā)生過慘劇,這里確實是別有一番野趣。
她看看腕上的大表盤手表,現(xiàn)在是七點半,陰冥之氣都已散去。
她探身去看懸崖下面,那里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山澗。她擼起運動上衣的衣袖,揚起了自己的右手。
在她右手的手腕上,戴著一只古舊的銀鐲,銀鐲上綴了兩只小巧的銀鈴鐺。
山澗有風(fēng),吹拂起她的頭發(fā),而手腕上的銀鈴鐺也被吹得微微晃動,但卻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
何靈語還不死心,把帶著銀鈴的右手凌空搖晃,鈴鐺上下左右搖擺,卻依然沒有聲音。
這兩只鈴鐺已經(jīng)陪伴她很多年了,這一世她睜開眼睛,就看到手腕上的這兩只鈴鐺。
家里的老傭人芬姐告訴她,這是何家祖?zhèn)鞯模雌饋硐袷遣恢祹讉€錢,可是已經(jīng)傳了很多代。
芬姐說這番話時少不得又掉了眼淚,何家的人丁越來越單薄,何靈語的父親是三代單傳的獨子,死的時候還不到三十歲,只留下何靈語這么一個不能傳宗接代的女兒。
何靈語不明白這兩只原本屬于她的鈴鐺是如何變成何家傳家寶的,前世她從一個土夫子手中高價買到這兩顆鈴鐺,綴在一只銀鐲子上面,從此后這兩顆鈴鐺再也沒有與她分開。
何家把這只帶鈴鐺的鐲子當(dāng)做傳家寶,卻并不知道它的用途。
鐲子只是普通的鐲子,鈴鐺卻并非尋常的鈴鐺。
何靈語輕撫著小巧玲瓏的鈴鐺,忽然,一陣悅耳的鈴鐺聲從她的手指間響起。
何靈語精神為之一振,就在鈴鐺聲戛然而止的一剎那,她已經(jīng)飛快地隱身在一塊大石頭后面,從石縫中向外張望。
她看到山路上走來一個人,是葉秋痕。
葉秋痕一襲黑衣,頭發(fā)也用黑色絲巾包裹起來,她神情肅然,手上還提著一只柳條籃子。
何靈語認識這只籃子,這是招嬸的菜籃子。
美麗典雅的葉秋痕,手里卻拎了只菜籃子,看上去很是古怪。
待到走得近些,何靈語看到那只菜籃子里,裝的是香燭和紙錢。
看來葉秋痕像是來給亡夫祭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