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恩向前伸出手，要一把扼住克蕾奧諾亞的喉嚨，把她摁在墻上。
但反應(yīng)慢了一步，也使不上力。
手上能用力的時候，克蕾奧諾亞又一下子拔出了短劍，后退幾步，走到了房間正中央。
拔出來時，更痛。
刺痛感讓弗雷恩也忍不住向后踉蹌，只能勉強(qiáng)忍住。腳步發(fā)虛，弗雷恩有些站不穩(wěn)，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撐著墻著墻，指甲摳著磚墻里的縫隙。
「你……」
「這樣解釋起來，比較快。」
光聽上去，似乎剛才那個果斷的刺擊壓根不是她的舉動一樣。
克蕾奧諾亞僅僅是語帶困擾地把短劍在自己面前輕輕的來回?fù)u晃，稍稍灑出了一點(diǎn)血，在地上呈現(xiàn)出飛沫狀的血跡，雖然表情很有些抱歉。
沒有迎上他的目光，她眼神下壓，往旁一瞥，沒看他。
「解釋什么？」
指間黏糊糊的，仿佛和破碎的衣服黏在一起，思維卻出乎意料地清晰?，F(xiàn)在雖然有立刻反擊的沖動，但暫時沒有付諸實踐的想法，如果不近到極限，像剛才的那個距離那樣，就沒法成功。
猶豫的時候，已然錯失最佳時機(jī)。
「很多事情需要保密，所以我必須趁這個機(jī)會跟你說。不過如果我只是在這你說，也就說服不了你。所以，讓你自己得出結(jié)論比較重要?！?p> 「得出結(jié)論？什么結(jié)論？你的決心?！?p> 她搖搖頭：「不，不是這回事?！?p> 「你是要確定我不會泄密？」
「這真的不是最重要的?！箍死賷W諾亞頓頓，「你馬上就能明白，大概，五分鐘？十分鐘？在此之前我要休息一下，不然你肯定是……無法相信我的。抱歉，我也不是有意要刺傷你，但這樣最快?！?p> 這句話在他的心里插了一根刺，微微有些異樣和讓人不爽，好像他這樣做也是被逼迫的。
但反過來說，應(yīng)該還有交涉的余地。
「五分鐘？十分鐘？到那時候我難道不會因為受傷太重而……」
「真有萬一的話，我會做些什么。」
克蕾奧諾亞無奈地睜開眼，她彎下腰的樣子讓人舉的有些眼熟。
似曾相識，但卡殼了，一下子想不起來，他至少是不曾經(jīng)見到克蕾奧諾亞這樣做的。
但的確應(yīng)該看到一個這樣的人這樣做過才對……
「不會太晚嗎？」
「最多假性殘疾……但真的不會是什么大問題，處理這個都有現(xiàn)成的辦法?！?p> 克蕾奧諾亞幽幽地嘆了口氣，但是假性殘疾這四個字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全部思緒，無法甩開。
這四個字是什么意思？
假性殘疾，也就是說？
心因性疾病。
腦海中莫名其妙地躍出這五個字的時候，昨天的的一個場景如走馬燈般，放慢，完完全全的鋪開在他的眼前，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清清楚楚。
弗雷恩從頭開始檢閱那一幕，詳細(xì)翻查。
在臨走之前，離開諾艾爾陳尸處，他還是顧慮著自己腳上的傷口。
在雷吉納的建議下，魯提雅出場，彎下腰，靠近了她的腳，念叨些什么，聲音太小，他聽不清。
嗶的一下，他感覺自己被布魯圖刺傷的地方好的差不多，至少不痛了，雖然朝那邊看的時候還有缺口，但走上一段時間的路，應(yīng)該問題不大。沒有包扎，也沒有別的什么異常的處理過程，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只不過，他很簡單的就接受了這是魔法的事實，因為不用魔法，想不到什么立刻解決這種小傷口的方法。
他原本以為這是魯提雅的處理，或者說用魔法造成的結(jié)果，當(dāng)時掩飾著自己的表情才勉強(qiáng)沒有表露出一點(diǎn)動搖。立刻接受了這個結(jié)論，但這有矛盾。
不是的，不可能是這回事。通過昨天晚些時候的驗證，他人理應(yīng)無法對自己施放魔法，那么，即使這是治愈類別的魔法，不應(yīng)該是其中的例外。
一定要有其他的解釋，當(dāng)時刀都插在上面，傷口很深，非常深，那也就是說……
想到這里，腹部雖然還有些痛，但疼痛感一下子消退，也只不過是有些的程度，幾乎不影響行動。
伸出手，還有些黏，也有些血，出血量遠(yuǎn)低于預(yù)想，沒有出現(xiàn)新的血。
「假性殘疾。假性殘疾，我覺得自己昨天的大腿受傷了，所以覺得自己應(yīng)該走不動，我剛才覺得自己被你刺中了腹部，所以我才覺得自己必須靠著墻休息……」
他說到這里的時候，漸漸放慢語速，換上比較謹(jǐn)慎的措辭來表達(dá)想法。
「實際上這些都沒有發(fā)生？」
聽到她的疑問之后，克蕾奧諾亞緩緩起身，眼神發(fā)亮，一副你終于明白了的表情。
但卻忍不住還想要炫耀。
「沒有發(fā)生并不準(zhǔn)確。」
克蕾奧諾亞的匕首仍然放在手邊，她又把短劍放在弗雷恩眼前晃了晃，尖端仍然是紅色的，有些發(fā)亮，血也順著滴在劍柄上。
順著配重球流淌在克蕾奧諾亞的手腕上，又順著手腕流進(jìn)她的袖口，但她渾然不在意：「我剛才刺中了你，確實讓你受傷了，這是不可能有錯的事實。只不過你的自愈能力特別快，幾乎不會受到致死傷害?！?p> 這時，她才把手臂放下來，微微甩著袖口，卻仍然不為粘上的血跡心煩。
反而是弗雷恩因為她石破天驚的話感到心煩。
「也就是說，你是不死的。也幾乎不會受傷，傷口會立刻愈合，恢復(fù)速度和傷口的大小有關(guān)。」
摘下手套，弗雷恩咬破自己的手指，看著指尖滲出血，一眨眼，又不在繼續(xù)流血，也沒有刺痛感。
恢復(fù)速度快到異常。
他張開嘴，想要說些什么別的，但想說的事情太多，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開口。很多疑問一下子都想明白，也有很多疑問就此藏得更深。
「我從來沒在你臉上見過這種猝不及防的表情。」
弗雷恩摸摸自己的臉，又隨即松開手，換上苦笑的表情。
也許現(xiàn)在的表情能夠撐久一點(diǎn)。
「為什么不早點(diǎn)告訴我？」
「這是秘密，的確是秘密，知道你大概有不死身的人很少，而且都三緘其口，我無法冒著讓別人知道你是不死身的風(fēng)險……雖然大部分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p> 「所以他們要……」
「還記得我說過，那些所謂的變革都是鏡花水月嗎？」
這個說法很不舒服，所以他記得。
「當(dāng)然記得。」
「因為那些最終都會讓人覺得很不開心，或者說讓在大部分人覺得開心之前，就有人忍不住想要動手……雖然事后來看，那些異邦人的所作所為，確實是強(qiáng)大的助力，大家事后也都知道這一點(diǎn)?！箍死賷W諾亞像是在追憶歷史，又像是在自懷自傷，「不過當(dāng)變革來到自己的面前之前，大多數(shù)人也都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為自己爭取短期內(nèi)的最大利益?！?p> 「而他們昨天，在原來的方案的基礎(chǔ)上進(jìn)一步加碼?！?p> 她忍不住露出微笑。
「所以都是利誘？」
聽到這個問題，克蕾奧諾亞沉默了幾句話長的時間：「的確，都是利誘。如果單純的不死，沒有什么，如果單純地會帶來變革，也不會有什么問題，但這兩者加起來……就不可能是自己用不了，那就努力不讓別人所用，這樣做必定無法成功?！?p> 這句話說的很含蓄，其后的意思卻也很明顯。
「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你可以放心，你是不會出什么意外的。即使在一切結(jié)束后也是，性命無虞。別的方面……也是一樣，你有什么可以被拿捏在手心里的弱點(diǎn)嗎？」
「沒有……嗎？」
在反問的時候，弗雷恩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回想自己的所作所為，大部分都是出于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而幾乎沒有掣肘之處，沒有什么顧慮，唯一的顧慮也就是自己的良知和道德觀。
也不談稀薄不稀薄的問題，這是沒法指望的。
「有親戚和朋友嗎？有忠于的組織嗎？有什么被人發(fā)現(xiàn)就會聲名毀于一旦的秘密嗎？還是說，你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威逼的這方面，一切的一切都對你沒用。除非有人用把你關(guān)起來……但不會有人做出這么明顯，而又不明智的舉動?！?p> 雖然她的這句話說的輕描淡寫，但背后的意思仍讓人很不快。
而且他不能完全排除這個可能。
「不用再往下說了?！?p> 可能是因為憋了太久，克蕾奧諾亞滔滔不絕地往下講。
「反過來，想要控制住你，唯一的辦法就是用正面的方法像你控制住，就像剛才那樣。我早就知道，但也沒辦法，我可以信賴的人太少，所以必須把別人拉進(jìn)來，借助他們的能力。不然我所能代表的，始終就是禁軍里的那一支。而我和國王一起出場的時候，不能由我做主，就必須要讓別人幫忙?！?p> 也就是格蘭特，他想著，沒有回答，之前他覺得露臺上不應(yīng)該有其他國家的人，即使別人看不到也一樣，但現(xiàn)在也得到了解釋，一個很有趣的解釋。
「國王呢？」
「父王他……大概知道，但也沒辦法，他現(xiàn)在對這些全都漠視不理。不像我，他對禁軍也一點(diǎn)控制權(quán)都沒有，讓我實在是不太想待在這里。」
看不出來，他的確看不出來，但也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因為按照克蕾奧諾亞的解釋，他之前看到的基本上都是她的支系，所以還能勉強(qiáng)住表面的平衡。很諷刺的，這也是別人同意讓她負(fù)責(zé)接待工作的原因。即使內(nèi)部的分歧大到難以愈合，但國力的衰微也是不足為外人道，所以只能由她的直屬來撐場面。
而要用她那一派，也就沒有把她本人一腳踢開的理由。而且這是所有人都能夠接收到的平衡結(jié)果。
「所以你剛才說他們在控告你，我先不問是誰?！?p> 「對，他們在控告，他們打算趁著你在場，我在場，父王也在場，指控你，或者指控我。但格蘭特會處理好的，他對這些事情都有經(jīng)驗，他們的那邊的斗爭比我激烈的多。他昨天保證能夠處理好?！?p> 「大概吧?！?p> 他緩緩開口。
捕捉到了他話語中傳出來的猶豫，克蕾奧諾亞不滿地反問：「你是不信任他嗎？」
「不，當(dāng)然，我相信他的能力。只不過我在想，如果別人的說法是你們兩個勾結(jié)，那又會怎么樣?！?p> 克蕾奧諾亞的語氣頗不以為然：「但是我的那幾位哥哥也都和貴族關(guān)系不清不楚，而且也都有其他國家的影子，所以這種控告，沒什么價值?！?p> 「但平民們……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