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陽端坐在鐘繇身旁,姿勢標準,面容端正,姿勢、表情與荀攸都極為相似,眼睛更是有興趣的看著對面的人,看久了也看出幾分不對,默默地轉(zhuǎn)開眼睛,思緒卻又不知飛到了哪里?
郭嘉趁著閑談空隙,輕聲問道:“阿陽在想什么?”“想并州牧的下屬怎么會出現(xiàn)在潁川,他們要去哪里?”郭嘉眨了眨眼,一臉無辜:“阿陽不知道嗎,他們是要去洛陽啊。”“洛陽?可這不過潁川啊?!?p> 荀彧與荀攸細談幾句后,側(cè)身小聲道:“不是并州,是徐州。”“難不成那并州牧和徐州牧有何關(guān)系不成?”郭嘉也湊了過來:“側(cè)臥之榻,豈容他人鼾睡?!币痪湓掽c明了喬陽,若真是這個原因,只怕是丁原為了除掉這個日益強大的對手,遂令呂布領(lǐng)兵赴徐州剿滅叛軍,徐州兵亂,死個個把人也無甚關(guān)系,此前也未聽說這豫州過兵,多半是過了冀州直穿青州,這也難怪呂布所帶將士那般駭人的氣勢。
只是后來受調(diào)兵令,不愿派出自己的勢力,干脆就讓呂布過去,估計也打著因兵士過少讓呂布被問罪的心思。喬陽喟嘆一聲,這政治,果然麻煩。
又想到跟在隊末,臉上還有幾分稚氣的帥氣男孩,看向自己的樣子都是好奇,莫名還有幾分崇拜,就因為那份目光,喬陽還特特的多看了一眼,現(xiàn)在想想,那人倒是和喬陽心中的一個人物對了上去,只是,真沒想到,五子良將之一的張遼張文遠竟然還有這般模樣。更讓人驚訝的是,他竟跟在呂布身旁。
喬陽一心想自己的事情,雖端坐如常,面色不變,但心思早已不在此處,偶爾回神,也只看到荀攸一臉溫和恭敬地聽著三人交談,眼中很是平靜,也不添一話,一點也配不上這海內(nèi)名士的稱呼,這到底是哪里出了錯呢?這么冷淡,還能不能留個好印象啊。
只短短的談?wù)撈?,郭嘉、荀彧、鐘繇便默契的不談時事,轉(zhuǎn)而開始講述自己最近又遇到了什么,這些事喬陽到是知道,幾個人都常有書信往來,所以對彼此也有幾分了解,就連戲志才的也都知道三分,所以也只留三分心思傾聽,其他七分卻集中到了已經(jīng)有些酸痛的腿上。
幾個人也算相談甚歡,兩人安靜,三人善談,夜幕將臨,荀攸自然地提出告辭,荀彧微一揮袖:“回去什么,你那屋子一絲未變,便留在老宅之中。一會兒,也嘗嘗阿陽的手藝?!避髫勓砸汇叮麡O力推辭,鐘繇、郭嘉一左一右的:“天色已晚,公達何必非要深夜趕路?”“不若留下,阿陽甚少下廚,今日我們幾個能有口福也要多謝公達?!薄皼r如今夜晚不甚安寧,公達莫要冒險。”“阿陽做的吃食可是極好的,公達若是走了,我們今日又吃不到了?!?。。。兩人說的主題完全不同,荀攸竟一句話也插不上,便被人拐到了書房。
荀彧走在最前面,喬陽墜在最后,兩人同時嘆了口氣,心思莫名的合到了一起:真能說啊。
那兩個人將大侄子拐到了書房里,荀彧與喬陽卻轉(zhuǎn)進了旁邊的小廚房里,這里本來是方便整日泡在書房的荀彧吃點宵夜,可若是好友們到了,也就成了專門的小廚房。喬陽整理時蔬時,荀彧熟門熟路的開始點火,稍稍準備了幾個后,喬陽半蹲在荀彧身邊:“阿兄,公達兄可是有什么、心結(jié)?”
荀彧毫不意外會有這么一問,詳詳細細的講了講荀攸的人生,說來也是個狗血的故事,荀攸父母早亡,早前被祖父養(yǎng)大,可十三歲時,祖父也不在了,叔父便接著照顧,可公達不愿祖父為其操心,又一心孝順祖父,順其意,少年便有所成,可祖父不在后,名聲卻沉寂了許多,行冠禮后便搬了出去,至今也不過頂個君子賢士。
喬陽捏了捏下巴:“所以是他叔父,你兄弟為難他了?”“沒有,只是,雖是親叔父,寄人籬下,也總有不便之處?!眴剃柌稽c頭也不搖頭:“寄人籬下,所想也只在自己心中,若是他都小心翼翼了,他那叔父兄弟只會更小心,客氣過了就成疏離了。”
荀彧笑瞇瞇的抹了把臉:“你倒是懂啊,那就別和我與郭嘉客氣了?!眴剃査查g站直了身體,研究鍋里的湯,難怪會說的這么詳細,竟然是在這里等著。
做好費時間的菜肴之后,又做了幾個簡單地,分出幾個清淡的送到唐氏房中,剩下的都端進了書房中,兩人進去時,看到的就是齊齊抬頭看著門口的三個大男人。
喬陽一看荀攸的神情,就知道郭嘉肯定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眼看著郭嘉伸手去拿杯子,喬陽慢悠悠的開口:“阿兄啊,多喝水,少喝酒。”一邊說著一邊將茶壺放在郭嘉面前,然后面帶微笑的盯著他。
郭嘉那雙桃花眼中瞬間出現(xiàn)了委屈,水淋淋的也是好看,可喬陽絲毫不在意,依舊笑瞇瞇的看著他,鐘繇有些不忍:“阿陽,不過小酌幾杯?!眴剃柗词謹[了擺:“元常兄,阿兄他自伯父病好之后,每日飲酒量成倍上升,絕對不能多喝了?!闭f完眼睛一瞪,那表情:你給我放下。瞪完卻夾了一大筷子他最喜歡的菜放到了碗里。
郭嘉這才松了手,喬陽也專注于吃飯,她食量小,吃的也快,不消片刻便吃的特飽,看著那幾個人還要再吃一陣子,干脆坐在塌邊,手中拎著本書看了起來。
吃罷之時,喬陽早已倚在榻上,手中持書卻什么也看不下去,腦子一片放空,這食不言的,真是安靜的讓人想睡。荀攸看到之后,微微的皺了下眉,卻也沒說,郭嘉攤在地上揉著肚子:“阿陽還真是自在?!避鲝獌?yōu)雅的整著袖子:“他這樣正好,我早已視阿陽為親人,他能自自在在的使性子,最好不過了?!边^著還有意無意的看了荀攸一眼。
郭嘉本來想大笑,卻又覺得撐的難受,只笑罵一聲:“你倒是聰明?!辩婔碇辉诳粗?,不得不說,這菜肴看似毫不出眾,但味道很好,自己也多吃了些,只是不愿也攤下,只能端著姿勢慢慢的緩,荀攸便更加簡單了,他自來藏拙,總表現(xiàn)的盡知儒家經(jīng)典卻不通政事,雖然在文若叔父面前能表現(xiàn)出幾分天性,可如今有客人在,他便又開始藏拙,叔父說的話他都明白,可也僅僅是明白而已。
室內(nèi)又陷入沉靜,突然眾人耳邊低低的想起了一句話:“天圓地方,禍出西方?!彼娜硕济婷嫦嘤U,有些驚異于這句話,可喬陽明顯還在沉思著什么,因而眾人也只是獨自困惑,只等著阿陽回神后再解釋。
然而他們并沒有等到,最后喬陽竟睡得香甜,若有人碰便一副不舒服的樣子,荀彧只好將一條毯子搭在喬陽身上,索性是夏天,睡臥房、睡書房都一樣。
之后再問,喬陽總表現(xiàn)出一副疑惑的樣子:“嗯,我說的嗎?這是什么意思?。俊眴柾赀€會苦想一陣,搞得荀彧等人真的都覺得大概就是沉思之時的一句無心之語吧。
滿月禮轉(zhuǎn)瞬便到,陸陸續(xù)續(xù)又來了些人,其中有一人特別出乎喬陽的意外,她竟看到了陳群陳長文。
陳群穿著極為素淡,面色平和,喬陽看到這個情緒正常的人也是有幾分驚訝,陳寔辭世時,陳紀因為過于悲傷嘔血不止,極大數(shù)的事情都落在了陳群身上,陳言也是忙得整日不見人影??膳c經(jīng)歷過獨自離家、僅靠自己這一經(jīng)歷的陳言,陳群受到的打擊更大,也更需要去發(fā)泄調(diào)節(jié),可惜身上壓下的事情極多,竟連傷心的時間都很少。
其實,喬陽和陳群的關(guān)系并不好,對喬陽而言,陳群是未來給郭嘉使絆子的人;對陳群來說,喬陽是奪走了祖父注意力之人。兩人皆有不滿,所以無論大小事情,都會讓兩個人爭辯起來,可又都屬于陳氏門生,在外表現(xiàn)的也是和諧。
陳寔葬禮上,陳言的傷心很明顯,他不在意任何人看到他的傷心,又有喬陽在旁勸慰,倒也無事;可陳群的傷心卻極內(nèi)斂,他不哭,表現(xiàn)的特別正常,卻整宿整宿的守靈不睡,眼中盡是血絲,遠看血紅一片,任何人和他說話,都答得極有條例,可喬陽卻覺得,那根本就是條件反射,他的心思早已不知在哪里,她總覺得一旦陳群獨自消化不了那份悲傷,定然會崩潰,也是因為這份心意,將讓喬陽對他的不滿少了很多,也不再爭辯。最后當陳紀提出要帶陳群去守孝時,喬陽是極同意的,血緣父子本就應(yīng)該是最親近、最了解彼此的人吧,長文孝順,除了他自己,大概只有父親的話他還能聽幾分,同處幾年,必有所得??申惾耗茄t的眼睛卻總是在提醒著,這事情真的能這么簡單嗎?
所以今日看到這般平和的陳群,喬陽才會那般驚訝,該說不愧是未來的大司空嗎?不到一年,竟能完美的調(diào)節(jié)了自己的情緒,且沉穩(wěn)至此,看到經(jīng)常爭辯的自己,還能奉獻一個極淺的、甚是和善的笑。
陳群看著自己這次來的目標人物愣愣的站在一處,看到自己的臉上閃過一絲悲傷、然后是驚異,最后竟又成了悲傷。不禁微微的勾起了嘴角,其實他們兩個才是最相似的人啊,一個盡力壓制,一個刻意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