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吳郡四姓

　　周瑜對文會之事提也未提，暗地里誠心的想要辦個樂宴找回面子，孫策幾次規(guī)勸都沒用，何況如今家中長輩都也不在，周家兄長又是個寵愛弟弟的，干脆就辟出了地方隨著折騰，周瑜硬是拖著孫策去見稍有名氣的各家琴姬，最初聽的時候倒是高興，時間久了也就剩下苦不堪言了。

　　看美人、賞琴音與孫伯符而言本是一件美事，可那前提絕對不是只聽一首曲子，孫策只好私下去找每天教導(dǎo)自家弟妹的喬陽求救，公瑾只是說芳芷不愿麻煩他人，那我去麻煩她總可以吧。

　　心里這般打算著，嘴里卻把周瑜的打算賣了個徹底，其實也簡單，一來是覺得不能輕易地將文會被辱之事當(dāng)做沒發(fā)生過，雖然也沒吃虧，但君子六藝也不能只展現(xiàn)出個“射”，眾所周知，潁川喬陽書法極佳，至于聞名于樂那只是別人隨口一說，不如便坐實了；二來，既然當(dāng)眾說出要辦宴會，又怎能食言？周瑜這次算是鐵了心。

　　喬陽本不欲插手周瑜的事情，公瑾做事嚴(yán)謹(jǐn)守禮，每件事都有自己的道理，只讓伯符跟著定然也有自己的原因，可孫伯符說的太苦了，口口聲聲都是：“公瑾明知我不懂樂卻還這么折騰我?！?、“芳芷也應(yīng)該知道所謂樂宴應(yīng)如何進(jìn)行吧。”、“怎么忍心我被公瑾這般折騰？”、“不過一場宴會，芳芷去勸勸他，不要這般緊張?！北贿哆兜挠行灂r，喬陽便抱著孫朗找理由：“阿朗還需要我照顧呢?！?p>　　孫伯符偷偷地捏了捏自家弟弟的小肉手，孫朗的小眉頭皺了半天，還是心疼了下這些天都沒什么精神的大哥哥，抱著喬陽的手撒嬌：“小哥哥就幫幫大兄吧?！眴剃柋餁猓盒∨淹剑€真是白疼了。

　　周瑜獨(dú)坐書房之內(nèi)飲茶，如今也尋來了好幾位琴姬，足夠整個宴會的演奏，只是這幾日苦了伯符，也應(yīng)好好致謝。書房門被推開時，進(jìn)來的卻是一襲白衫，周瑜不覺奇怪，優(yōu)雅的放下茶杯：“芳芷?！?p>　　喬陽看著門外一直鼓勵姿勢的孫策，終是搖了搖頭走了進(jìn)去。周瑜面前擺著一把琴，梧桐之木、雕工不俗，木頭本身的花紋隱隱有山川河流形狀，觀之不俗。周瑜把琴往前推了推：“芳芷可愿一試。”

　　喬陽也有些手癢，輕舒廣袖，指按細(xì)弦，一曲《鳳求凰》流淌而出。周瑜重新斟了一杯茶水，仔細(xì)賞聽，唇角帶有一絲笑意。喬陽彈罷，只聽公瑾道：“芳芷說的到是中肯，指法純熟，卻沒有任何情感?！眴剃柣刈欤骸叭羟楦酗枬M，公瑾怕是不久就要接帖子去吃陽的喜酒了。”

　　周瑜的笑容變得有些古怪，但很快便調(diào)整回來：“然也?！眴剃栠炝艘幌?，只能轉(zhuǎn)個話題：“公瑾怎么想起彈琴了？莫不是有心事？”

　　周瑜笑了半天，冷不丁的來了一句：“伯符沒說嗎？”他忍著性子等伯符去向芳芷求救，卻沒想到他竟然這么能人，一直到了現(xiàn)在才去，芳芷還可以表現(xiàn)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可惜一直游離的眼光把自己出賣了個徹底。

　　喬陽驚訝：“?。俊币灿行┬奶摚骸罢f、說什么？沒說什么??？”“真的沒說？”“啊，對了，公瑾，那日彈琴的女子到底是誰?。靠墒菫榍笾芾梢活?？”

　　那女子是顧家的小姐。周瑜也正想跟喬陽解釋這個事情，顧陸張朱四家都有人在廬江，陸家陸謙、顧家顧明、張家張宏、朱家那位公子倒是一直客居在廬江，沒什么稀奇之處，只是陸顧兩家是匆匆而來，上次與陸謙交談，他來的一個原因正是為了芳芷，至于顧家？

　　喬陽一臉的“我知道”：“顧家是為了你啊，顧家的小姐肯定是看上你了。”“嗯？”周瑜疑惑的一個鼻音換來喬陽滔滔不絕的解釋：“那位小姐明明善箏，卻最終選擇了琴，是因為你愛琴；刻意彈錯是為了能讓你回頭提醒她一下，順道仔細(xì)看看你的長相合不合心意，就算被我那樣說卻還是展現(xiàn)了自己擅長的東西，也是想在你心中留個好，這種心理我明白的很，公瑾，艷福不淺?！?p>　　周瑜仿若未聞：“可能也有其他原因，與其坐等改變，不如主動出擊?！眴剃柌恢脤﹀e：“若是多此一舉呢？”“也沒關(guān)系，既然來了舒縣，瑜也應(yīng)盡地主之誼?！?p>　　“你這不屬于下馬威？”喬陽一點(diǎn)也不優(yōu)雅的翻了個白眼，周公瑾瞇了瞇眼睛，語氣有幾分嚴(yán)肅：“芳芷，莫要跟著伯符學(xué)。”喬陽擺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陽明白，只是今日所談之事，公瑾就不要告訴伯符了，我自會告訴他?！?p>　　“如此甚好?！眴剃枩?zhǔn)備起身出去，卻被周瑜拉住了衣袖：“再坐片刻。”目光相對，喬陽瞬間明白了周瑜的打算，順著他的力道坐了下來，甚至極為優(yōu)雅的端起茶杯，既如此，便讓伯符再多等等吧。

　　趁著這個時間，喬陽干脆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這顧明和合肥令顧雍應(yīng)是同族吧？”周瑜點(diǎn)頭應(yīng)是：“論理，顧雍去了陸家女，可陸端和卻與顧明不和，我曾也問過，端和的意思是二人各為其主，公瑾可能聽到這事？”

　　周瑜摸了摸下巴，這件事他確實是知道：“顧雍如今身處合肥，對族人有些鞭長莫及，有些人如今已經(jīng)有了二心，跟隨了顧家也算很有名氣的一人——顧汲。顧汲與顧雍不和，所以端和對顧汲身旁的顧明怕也是有不滿。”

　　要說顧雍，喬陽是知道的，未來的東吳重臣，可這顧汲確實聽也未曾聽過，而且到底是多大的問題能讓別地的人也知道他們的不合：“那顧汲是做了什么，打壓族人、收買官員、還是貪污家族財政？”

　　“他都做過，不僅如此，還暗地聯(lián)合了其他世家?！眴剃柋牬罅搜劬Γ骸八@是要奪權(quán)啊。”周瑜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他確實是想奪權(quán)，卻又不滿足于奪權(quán)?！辈贿^眼下他確實是想用他家的女兒來拉攏別人了。

　　喬陽看周瑜沒有多說什么的跡象，也懶得多問，只是把琴推了過去：“公瑾，我想聽一曲《廣陵散》可不可以？”周瑜接過七弦琴放在膝蓋上，便應(yīng)了喬陽的期許。姿勢瀟灑飄逸，眼角眉梢自有一段風(fēng)流，喬陽只是知道周瑜善音律，但是此前也沒真的提出這方面的要求，偶爾機(jī)緣巧會，也曾聽過幾曲。只是從未有過將琴放于膝上，更何況是《廣陵散》。

　　與《鳳求凰》不同，《廣陵散》場面宏大，章節(jié)極多，初時還集中于周郎美貌，而后卻完全的聽進(jìn)曲中，似乎在隨著聶政去行刺韓王，頗有幾分英雄氣概。曲終之時，喬陽腦中突然出現(xiàn)一個年輕的面孔，正是徐庶徐元直。有些擔(dān)憂的嘆了口氣，不知如今元直如何、奉孝如何、文若如何，可能好好的保護(hù)家人不受戰(zhàn)爭之苦、不被流亡所累。

　　喬陽替孫策去聽了琴，伯符只能替她來照顧一群娃娃，頗有些心不在焉，聽到院外有人說話時不禁起身快走了幾步，恰好與剛囑咐小廝拿些食物來的喬陽撞了個正著，喬陽臉上還帶著三分惱怒，看到自己時，又轉(zhuǎn)成擔(dān)憂，雙手拍了拍伯符的雙肩，喬陽嘆了口氣：“公瑾正在書房內(nèi)，伯符，你。。。。。。哎，去吧?！闭f完繞過他走向迎過來的孩子們，留下伯符石化在當(dāng)?shù)亍?p>　　縱使知道所謂樂宴的存在，喬陽的生活也未曾有什么改變，甚至將在壽春訓(xùn)練的那一套搬到了舒縣，甚至又做了新的改進(jìn)，每日上午讀書、下午鍛煉、晚間聯(lián)系寫字，倒也算充實。等周瑜遣人尋來只是，正是喬陽爬高爬低弄得一身泥土?xí)r，小廝一臉震驚，毫不顧忌有什么貴賤之分，一把拉著喬陽便向住所而去，還囑咐仆人準(zhǔn)備洗澡的熱湯，最最主要的是帶來少爺?shù)膰诟溃骸耙欢ㄒ┠翘鬃仙路?。?p>　　喬陽聽罷小廝所講本來還覺得奇怪，等來到花園才明白，并非是晚到這般時候才開始舉行，而是已經(jīng)到了高潮，該是她出場之時，只聽周瑜道：“多謝眾位先生，這第一，瑜也是受之有愧，不瞞眾位，瑜曾有幸聽芳芷一曲，實在是差之甚遠(yuǎn)啊?！?p>　　喬陽聽完前句也能想出這些人是在比賽了彈琴，周家公瑾得了第一；可一聽下一句轉(zhuǎn)身就欲離去，這不是坑人嗎，再怎么也比不過周公瑾啊。還沒走幾步，就被小廝拉著，硬生生的推進(jìn)院門，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喬先生來了。”

　　眾人聞之皆起了身，一個個都客氣的打著招呼，喬陽只能一一回應(yīng)，來到周瑜面前，小聲嘀咕：“公瑾，我再怎么也不可能超過你啊？”周瑜笑：“眾位，今日不如便聽聽芳芷的琴音?！辈挥煞终f的握著喬陽的腕子往臺上走：“莫擔(dān)心，我并未用全力?！?p>　　喬陽坐于臺上，集眾人目光，每個人都是殷切的看著，腦中不由得一片空白，周瑜臉上也都是鼓勵，喬陽心中明白，若是今日出了差錯，毀的是周家的名望，穩(wěn)了穩(wěn)神，卻沒演奏《鳳求凰》，而是選了《高山流水》。

　　好不容易贏了滿堂喝彩，喬陽卻刻意選了個角落，滿心滿眼都是不高興，有人坐在一旁：“公瑾可能有私心，更是為了能為你正名，如今眾人皆知喬芳芷射箭極準(zhǔn)，今日之后名氣只會更勝，再加上世家保航，絕對不會再有人來找麻煩了?！?p>　　喬陽總感覺有一道很是哀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卻不知是哪個，聽到陸謙聲音，懶懶的瞥了一眼：“端和，話說的不能太絕對?！币贿呎f著一邊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陸謙隨之看去，眼中劃過了一絲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