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巖寺后山有一條溪流,自山頂呈羊腸狀綿延而下,匯聚在半山腰上凝聚成了一道不算太大的水潭,潭水清澈,味道甘甜,寺中僧人全賴此處作為水源。
幾年前的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北周當朝天子御駕親征,率軍平叛的途中經過信州時感染頑疾,城里和軍中的醫(yī)士無計可施,最終只得移駕蒼巖寺靜養(yǎng)。
說來也怪,本以為大限將至的天子在這里調理了不到一個月便疾病痊愈。
皇帝大喜,卻又不知從何賞起,直到有人報說是此處水源極佳,這才對寺內僧眾和此潭一道做了封賞。
原本簡陋的水潭被追賜了一道寫著“靈潭秀水宮”的牌匾,四周也加設了理石路板,香火錢殷實的主持為了給僧眾們改善用水資源,便在距離蒼巖寺南門不遠的地方開鑿了一處便捷方便的水井。
而這小潭則因救過天子之命成了頗負盛名的景致,水中不僅養(yǎng)起了數百條花色相間的觀賞錦鯉,岸圍三面還筑起了石墩,以鐵索相連。
在小潭邊上擺放著一個石臺,臺子上放著一只特大號的銅缽盂,外人但凡有想飲用此水沾靈氣消災禳禍的,都要按照常例留些香火錢,并由僧人每逢九五時辰前來收取。
朱離和焦綽一路輾轉,終于來到了那名僧人指引的所在,或許是天色漸涼的緣故,這里并沒有太多香客,只有寥寥的善男信女在身邊經過。
按照那僧人的描述找尋了一會兒,二人的目光終于落在了水潭邊上第二座石墩的地方。
在那里,一個頗具觀賞性的身影映入眼簾,之所以如此形容,是因為這位兄臺的裝扮著實脫俗了些。
一襲得體的殷紅絳紗長衫裹著寬領白袍,腰間隱隱可以看清那條鑲嵌著繽紛玉塊的銅環(huán)束腰帶,黑布褲腿很隨意的掩掖在那雙烏牛靴中。
直到此處都再正常不過,可本來一副仕途男子的標配裝扮,這廝緊束的發(fā)髻上卻扎著一頂商賈士庶青睞的帆布幅巾。
這還不算完,按說如此不配套的造型設定本就讓人不敢恭維,可這位仁兄似乎是要將不羈進行到底的節(jié)奏,頭上被幅巾包攏的嚴嚴實實,面頰兩側卻又不安分的垂下了兩綹及肩的鬢發(fā),任其自然貼著兩肩向下垂順。
朱離和焦綽望著這位打扮不倫不類的仁兄,都不覺開始在心里泛起了嘀咕,任誰也想不到這位狂放派的兄臺會和救死扶傷的醫(yī)者形象有半吊錢的干系。
那人對朱離和焦綽的到來充耳不聞,手里擎著由空竹做成的釣竿,聚精會神的注視著水面上浮動的漂子,左腳很隨意的踏在石墩下方的魚簍上,目光炯炯,一言不發(fā)。
一想到自家主公的傷勢,朱離便不敢所有遲疑,徑直上前施禮便拜:“敢問足下可是寄宿在這寺中的秦大醫(yī)士?”
“噓,吵嚷什么,沒看見本大爺在這兒釣魚呢嗎?”
“嘿,我說你這人架子還不?。 币宦犨@話,焦綽登時便怒從心頭起,駁了一句后正要發(fā)作,卻被朱離制止。
本以為這位引領著炫酷潮流的醫(yī)士會是個知書達理的人,誰知朱離話音剛落,那人便不耐煩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順勢拉起了釣桿,移開左腿,一條不算太大的錦鯉掙扎著掉落在了竹簍之內。
看著簍中錦鯉的分量,那人不無責備的埋怨著:“你看看,那條大的都被嚇跑了,個頭這么小才能抵上幾個錢?“
此人攸關主公性命,朱離自然不好招惹,趕忙陪笑道:“叨饒了先生垂釣,還望見諒!只因我家主上傷勢嚴重,隨時都有性命之危,我這兄弟才會如此冒失,朱某在這里替他賠禮了?!?p> 那人哼了一聲,釣鉤一甩,依舊沒有搭理二人的意思,朱離轉首向焦綽使了個眼色,焦綽強忍著怒氣,自懷中取出一只錢袋遞了過去。
朱離拿著錢袋來到了那人身邊,恭敬的獻上,欠身說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若是此番家主得救,朱某必定千恩萬謝,常言道醫(yī)者父母心,先生此舉也算是為自己積攢了幾分福報不是?”
那人一聽這話,心中的不快這才稍稍減少了一些,自朱離手中接過了錢袋,打開來后翻看了一陣,自之中捻出了兩塊碎銀,轉瞬將錢袋隨意丟回了朱離手中,收好釣竿起身說道:“我在這蒼巖寺所欠香火不過二兩碎銀,你家主子現在何處,帶秦某前去看看便是?!?p> 這位醫(yī)士一直與朱離等人都是以側背相視,此時轉身正面示人,那張頗為俊朗的容顏也終于浮出了水面。
此人生得儀表堂堂,可謂是顏如冠玉,一雙劍眉之下,朗星之目炯炯懷神,高聳的鼻梁映襯一張丹涂之口,如此俊美的面龐估計這方圓百里都挑不出第二個來。
天生俊貌再加上周身散發(fā)的風雅氣息,著實讓人無法與初見時那粗俗的言語相聯(lián)系。
三人徑直向寺院走去,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這位不修邊幅的仁兄姓秦,單名一個炔字,巴蜀楚州人氏。祖上行醫(yī),沿襲至今,本來還有一份萬人羨向的差事,可是因為一些變故不得已流落到了這里,身上盤纏用盡之后幸得寺中主持抬愛,這才一直做游手好閑狀客宿在這里。
這位秦大夫除了嘴刁之外行事也頗具玩味,為了還清香火錢,他不由分說便去潭中釣那僅供觀賞的錦鯉,轉手再賣給救魚心切的寺中僧人,抑或是去寺院外圍的菜地里弄些菜蔬,扮作小販在山門前叫賣,如此荒誕之事比比皆是,時常弄得僧人們焦頭爛額,頭疼不已。
久而久之,寺內和尚對這位秦大夫本就沒有多少的好感每況愈下,最后徹底轉化成了嫌棄。
這三位你一言我一語的攀談著,來到了徐衾的廂房門前。朱離正要叩門通報,那兩扇木門卻自內而外的推了開來,陸欽急匆匆的出現在了門口,見到兩位同僚回來及時,可謂是大喜過望,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朱離見一向穩(wěn)重的陸統(tǒng)領如此驚慌,疑惑的問:“陸統(tǒng)領,主公怎么了?”
“主公自半個時辰前便沒來由的開始嘔血昏厥,到現在已經第三次了,我等實在不知如何是好,正想去尋找你和焦綽!“
陸欽片刻也不敢耽誤,帶著朱離等人進了廂房,秦炔一斂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跟隨著朱離徑直來到了徐衾榻前。
可能是由于傷口感染發(fā)炎的緣故,早些時候還勉強支撐的徐衾終于抵擋不住傷患折磨,陷入了昏迷,至今尚未蘇醒。
南瓜海帶
海帶在這兒吆喝一嗓子:收藏,收藏,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