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偏汗之癥
城西的玉盤山麓，山南有數(shù)個溫泉，沿溫泉一帶散落著幾十個別莊。林家在山腳也有個小莊子，但與溫泉挨不上邊。離那些顯貴人家的別莊有幾里地。種些瓜果蔬菜，養(yǎng)些雞鵝豬牛之類的禽畜，那些別莊里也常有下人來林家莊子里采買些菜蔬禽畜。
這一日在城門口多出來一隊士兵仔細(xì)盤查著進城出城的路人，其著裝不同于以往那些守城兵，林晚聽身邊的人議論才知道，這些新來的人穿的是靖陵衛(wèi)所駐軍的服飾。因為盤查得仔細(xì)，人群向前的速度堪比蝸牛。
前方一陣騷亂，一個壯年男子因為著急出城，不滿地發(fā)了幾句牢騷，被一個駐軍踹了一腳。進城出城的除了一隊馬車，其他大都是老百姓，見這些駐軍兇狠，都敢怒不敢言。默默地一點點往前蹭。
微雨中林晚戴著斗笠，望著春愁般的雨絲理著亂糟糟的思緒。腳底下感覺有什么東西蹭著她的裙角。低頭一看，竟是一只通體長著黑色長毛、四爪和尾巴尖雪白的小狗，抬頭睜著濕漉漉的大眼睛無辜地看著她。
曾經(jīng)林晚很喜歡小貓小狗，那種無辜蠢萌的樣子是她抗拒不了的，也一直想養(yǎng)一個。奈何每日奔忙根本沒有時間去照顧。如果養(yǎng)了又不能給它足夠的關(guān)愛，甚至因為不喜歡了就遺棄，那對林晚來說是無法原諒的。所以這事也就一直擱下去了。
后邊馬車上有個小男孩從車上跳下來，青玉束發(fā)，穿著小小的潞綢錦袍，大約六七歲。他走到林晚身邊想抱起小狗。小狗卻淘氣地繞到林晚身后了。林晚見小男孩想抱小狗卻礙于小狗躲到她身后，保持著和她的距離而抱不到，便把小狗抱起來交到他手里。
小男孩有點郁悶，平時小狗遇到陌生人總是呲著牙威脅地叫，也特別聽他的話。今天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從馬車上跳下來跑到別人身邊不說，還躲著他不讓抱。不過小男孩教養(yǎng)在身，儀態(tài)不失，客氣地謝過林晚，然后跟著一個隨他下車的婆子回馬車上去了。
車簾被一個婆子撩開著，等著小男孩上去。林晚見一個容長臉，眉目精致的婦人朝她笑了笑，然后一臉寵溺地看著要上馬車的男孩。右臉在這陰涼的微雨中卻冒出細(xì)汗，左邊臉光潔白凈，無一絲水珠。旁邊有小丫鬟拿帕子給夫人輕輕擦拭了幾下，似已習(xí)慣，只擦了右邊便罷。隨著小男孩上了車，簾子就放下了。掩住了車?yán)锏闹髌蛶兹?。只能看到兩個護衛(wèi)騎著馬守在馬車左右。
盤查到林晚的時候，見她是個年輕女孩子，穿著淡綠棉布春衫，頭上的斗笠也有點舊了，應(yīng)該是附近莊戶人家的女孩子。守城兵草草看了一眼她的路引，揮了揮手要放她過去。“等等”新增靖陵駐軍中的一個絡(luò)緦胡子攔住林晚，眼神涼涼地睨著她，對方若是心虛，在這種眼光下，總會讓他看出些端倪。
“手里拿的什么東西？”林晚抬眼瞥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簾，聲音并沒有什么異樣道：“在藥房抓的藥?！绷滞砥婀郑缟线M城的時候還沒有這些盤查的，不知道為什么忽然盤查得這么緊？
絡(luò)緦男瞇起了眼，身子前傾，盯著她的眼睛，“你哪里的？給誰抓藥？什么病？”其實按他的意思，遇到可疑的，先抓起來再說。可是謝大人要官聲，要愛民如子的官聲，一再叮囑，不可亂抓人。眼下還有求于他，不好逆著姓謝的行事。
在這皇權(quán)至上的時代，林晚知道百姓的命不過螻蟻。然，她終是見過風(fēng)浪的。眸子里無需刻意、自然溢出靜默淡然的情緒。“小女是林家莊子的，給母親抓的藥?！?p> 絡(luò)緦男還待盤查，一個婆子從后邊棉布圍擋的車上下來，跟那絡(luò)緦男道：“這位大人，這小姑娘老婆子認(rèn)得，確實是林家莊子上的，她父親是軍械司的主事林寶欽大人，她和她母親現(xiàn)在住在莊子上不過半個月。我們是蔣家的人，在山上的別莊離林家莊不遠(yuǎn)，常去采買些菜蔬，所以認(rèn)識?！?p> 蔣家？絡(luò)緦男雖從京城調(diào)來不久，也是知道靖陵城的蔣家的，蔣家老頭子已致仕還鄉(xiāng)多年，門生故舊卻遍布朝野。雖是百年的簪纓世族，行事卻低調(diào)得很。他早就在猜測這一行人是誰家的，有護衛(wèi)隨行，還是跟這些平頭百姓一樣慢慢排隊等候盤查。還真是蔣家的作風(fēng)。
絡(luò)緦男也不想得罪這些世家大族，然他所查之人事關(guān)重大，不敢馬虎。他走到前邊帶有鏤空雕花格柵的馬車前，客氣地道：“在下靖陵衛(wèi)所新任昭信校尉陳元慶，奉上峰命搜查刺客。請恕下官職責(zé)在身，不敢懈怠，夫人少爺可否現(xiàn)身讓下官查看下？有得罪處來日下官當(dāng)?shù)情T謝罪?！?p> 聲音落下不久，便有婆子打起了車簾，那位容長臉的夫人道：“大人職責(zé)在身，仔細(xì)些是應(yīng)當(dāng)?shù)??！闭f罷將左手拿著的紫檀木盒子，放到身子右側(cè)。右手輕拍小男孩的肩膀以示安撫，不再看他。
“如此，請恕在下偕越了。”那陳元慶朝這車?yán)锩徚艘谎?，除了一個婆子并母子兩個，并無別人，車內(nèi)不過茶盞之類尋常之物，并無他人。又查看了后邊丫鬟婆子們乘坐的馬車，以及車夫和兩個護衛(wèi)都仔細(xì)瞧了瞧，每個男人都象前邊盤查的人一樣拍了拍前胸后背，沒什么疼痛的反應(yīng)，揮了揮手示意放這一行人和林晚過去。
那兩個護衛(wèi)氣憤不已，對視了一眼，心里暗道什么玩意，狗仗人勢的東西。老子當(dāng)年在征北軍與蠻子廝殺的時候你這小子還不知道在哪里廝混呢？要不是知道家主的行事作風(fēng)，只怕早就發(fā)作起來了。
馬車轆轆地開始前行，林晚謝過那婆子，婆子揮手叫她不必客氣，這時聽著后邊車有人說：“宋婆子，趕緊上車吧，別誤了時辰。”
林晚聽到喊宋婆子，想了起來她是誰了。她聽過跟她母親到莊子里的張嬤嬤說起過這個宋婆子，家里有兩個小孫。便取出個小包裹，從里面挑出來一個巴掌大的小袋，遞給宋婆子：“這是我自制的烏梅，給婆婆孫兒吃著當(dāng)零嘴罷。不是什么希罕玩意，出門也沒帶什么，就這一些了，婆婆別嫌棄就好?！?p> 宋婆子見她說得誠懇，也急著上車，就沒推辭，收下了烏梅上車離開了。在車上嘆了口氣，旁邊有婆子說她：“你這老婆子膽肥了是不是？你還嘆氣！剛才不是挺能的嗎？衛(wèi)所的校尉你一個下人都敢招惹，仔細(xì)老太太知道了責(zé)罰你。別瞧著夫人是個大度好性的，就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仔細(xì)給主家招惹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