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鏡不解地問:“這間客棧名為松下澗,莫不是真得有泉澗在松下流過?”
衛(wèi)松疾笑道:“的確如此,這也算得上安陵的一大奇觀了?!?p> 兩人步入客棧,雖已經(jīng)到了深夜,但里面卻是人來人往,一片熱鬧景象。
“這客棧什么時候住了這么多人?”衛(wèi)松疾左右觀望,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將客棧的掌柜叫過來,詢問了一番,大致了解了這里的狀況。
短暫交談之后,衛(wèi)松疾對蘇鏡道:“我等下要和綃巾衛(wèi)里的兩位將軍接洽一番,蘇姑娘不妨與我同去?”
蘇鏡搖頭微笑:“這是你們之間的公事,鏡兒一個女兒家不方便參與,衛(wèi)大哥你只管前去便是,鏡兒正好可以趁著這個空隙參觀一下你所說的奇觀?!?p> 聽道蘇鏡這般的回答,衛(wèi)松疾見狀也不好多說什么,兩人寒暄了幾句便在中堂分開。
衛(wèi)松疾很清楚這間客棧的格局分布,他與這里的老板熟識,客棧之所以如此興旺,也與他有莫大的關(guān)聯(lián)。他在一間雅致的東廂上房找到了車卿之和公孫戰(zhàn)。這二人正在房中悠閑對弈,見衛(wèi)松疾突訪松下客棧,無不面露怪異之色。
“該是告訴我真相的時候了,兩位將軍?!毙l(wèi)松疾款款扣門而入,以一種極將強的氣勢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那種壓迫感讓人為之一震,無法忘懷。
棋盤上的二人面面相覷,確卻是公孫戰(zhàn)先開口道:“衛(wèi)大人突然造訪,怎得也不事先通知我們,也好備茶迎接,卻拋出了一句我等二人聽不太懂的的話。”
他們平日一直伴隨蘇曜左右,蘇曜進入衛(wèi)府的時候,他們也都在場,一眼認出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就是安陵的主事衛(wèi)松疾。
衛(wèi)松疾目光落到棋盤上,這才注意到這二人下的并非是圍棋,而是胡棋。他轉(zhuǎn)移視線到二人身上,不卑不亢道:“兩位將軍既然奉我為上司,便不該向我隱瞞你們那個偷天換日的計劃。”
他指著窗外正對面那一排天字號客房,面帶深沉笑意:“幾百號人同時做到不出入房間,且在如此喧囂的客棧又能保持絕對的安靜,能夠做到這種程度的只有軍隊了,而且這不是一般的軍隊,是真正的綃巾衛(wèi)?!?p> 車卿之好奇道:“何為‘真正’的綃巾衛(wèi)?”
衛(wèi)松疾不緩不漫道:“城外的谷場營地只是一個幌子,那些人連刀都拿不穩(wěn),根本不是什么軍人,你們之所以將這兩群人的身份調(diào)換,目的就是為了轉(zhuǎn)移所有人的視線,盡而用真正的綃巾衛(wèi)吸引眾人眼球,達到保護城外那些人的目的。我說的對么,兩位將軍?”
二人神情流露出驚愕,但又很快轉(zhuǎn)成欽佩,無不點頭稱贊。
“果真是什么也瞞不過大人的眼睛,”車卿之搖頭苦笑,“我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這些人已是眾矢之的,鷹團的人馬很可能也跟隨我們進入安陵。現(xiàn)在敵暗我明,我想了很久,也唯有兵行險著,用此舉來吸引敵人的正面力量?!?p> 衛(wèi)松疾再次聽到“鷹團”這兩個字,心中感慨萬千。鷹團是孫皓在暗中培植的親信力量,神出鬼沒,人數(shù)眾多,可謂是東吳最神秘的組織。在這樣戰(zhàn)事最為緊張的時刻,孫皓竟將鷹團的力量用在鏟除異己這件事上,也著實讓衛(wèi)松疾感到唏噓不已。
“生不能為其所用,死亦不為他人所用,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唉!”衛(wèi)松疾嘆道:“不過你們此舉太過冒險,鷹團在江湖上耳目眾多,最為擅長的就是情報的收集,若是讓他們知道了這件事,尚香谷場那邊可就是門戶大開了?!?p> 公孫戰(zhàn)見他早已看穿一切,也不再回避:“老實我們并不打算長久駐扎在這客棧里,過個數(shù)天,我們會與尚香谷場的人馬再次身份互調(diào),屆時這里再也看不到半個綃巾衛(wèi)士卒。所此舉的真正目的便在于迷惑敵人,令他們不敢輕易行動?!闭f到此處,公孫戰(zhàn)臉上流露出強烈的自信。
衛(wèi)松疾聽到像公孫戰(zhàn)這般外表粗野的人竟也能想出如此細膩的計劃,不由驚嘆于綃巾衛(wèi)將領(lǐng)的領(lǐng)兵才能,由此對他們二人看法有所改觀,他們?nèi)藝梢蛔?,就著掌柜送上來的暖酒在一起閑聊。借著這個機會,衛(wèi)松疾對東吳軍隊的現(xiàn)狀有了大致的了解。他們兩人也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容易相處和健談,尤其是車卿之,話匣子從頭到尾都沒有停止過。兩個人給他的第一印象是那種粗放豪邁,不拘小節(jié)的英雄人物。
由于之前和蘇鏡已經(jīng)在攤鋪上吃過云吞面的緣故,他并沒有太多的食欲,只是小酌半杯,然后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個鮮卑漢子深更半夜在自己面前狼吞虎咽般地啃食牛羊排骨。
敘話了一陣子后,衛(wèi)松疾和他們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更進了一步。交談當中,衛(wèi)松疾還是建議他們二人不要再實行如此冒險的計劃。兩人思考了一陣子,決定等綃巾衛(wèi)內(nèi)部進行商議之后再給他答復(fù)。
松下客棧的后山庭院內(nèi)枝影搖曳,細碎的月光鋪灑在凹凸不平的卵石地面,映出一條明鏡般光滑的幽徑。蘇鏡迎著這條沾滿雪色的月帶,不由自主地越走越遠。
也許是泉水面上吹掠過來的清風太過令人感到陶醉與愜意,竟也不知不覺的帶來了一股睡意。蘇鏡的眼神越來越恍惚,那種早已習慣了的疲倦感此刻再一次毫無征兆地襲向她纖弱的身軀。她捂著頭跌跌撞撞地來到一棵松樹下,找到一塊平整山石坐下。
一陣涼風吹過,蘇鏡下意識地放松身心,輕輕闔上雙眸,不知不覺忘記了周遭的一切進入夢鄉(xiāng)。
墨色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加重,寒夜中的水氣和著一股肅殺之意慢慢向這邊彌漫過來,一條朦朧身影貼著霧的邊緣鬼魅般向蘇鏡靠近,左手中銀白色的短劍在雪光的襯托下顯得寒氣凜冽。
黑袍客目光在蘇鏡秀頰上緩緩游動,手中短劍在她上空停留片刻,驀然毫無留情地刺了下去。千鈞一發(fā)之際,蘇鏡雙眸忽地睜開,兩人目光頓時凝織在一起,激蕩出千萬火花。黑袍客一愣,仿佛沒有料想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落劍微微遲疑了一下,也就是那一下,蘇鏡身體順勢傾斜,及時避開鋒茫,逃過這一劫,但還是被劍氣劃中,削落一縷青絲。
蘇鏡吸了口冷氣,暗自叫驚,但表情卻鎮(zhèn)定地看不出一絲波瀾。
黑袍客稍感驚愕:“你并未入睡?”
蘇鏡笑道:“哪里,只是湊巧夢醒罷了?!?p> 黑袍客冷森笑道:“如此說來是我的殺氣驚擾了你的美夢,看來是我大意了,可惜也只是一時的大意而已,在左手劍‘大司命’面前,你將只有死路一條?!痹挳?,黑袍客眸中精光乍現(xiàn),手中短劍在空中切過一道氣漩,帶著兩種不同走勢的氣勁分別襲向蘇鏡的前后罩門,同時袖中飛釘攜暴雨之勢鋪天蓋地而來,攻勢密集的讓人氣息倍喘。
蘇鏡心知對方殺招盡出,不敢小視,退后數(shù)步施展“馮虛御風”,借助楓林錯雜地勢,與大司命周旋。
兩人身法靈動,輕功造詣之高令彼此都感到意外。諾大的楓林只看得剄兩道輕盈的身影在黑暗中如疾風般穿梭,無數(shù)淬毒的梨花釘在空中織成一張網(wǎng),楓葉遭受波及,如細雪般簌簌落下。
兩人沒入林子深處,忽得不見了大司命的身影。蘇鏡警惕地看四周,衣衫早已被香汗浸透,神情卻依就鎮(zhèn)定得讓人尋不出半絲破綻。
一個類似于嘲諷的聲音在林中彌漫開來:“丫頭,真看不出你一副弱質(zhì)纖纖的模樣,武功不怎么樣,逃跑的本事倒算是一流。我懶得與你糾纏,你若能從我這招‘流翳斬’中逃出升天,便當你命不該絕?!?p> 話畢,蘇鏡耳旁突一陣刺耳的聲音,這聲音之中夾雜著類似于金木鋸伐的錚鳴,驚得林中飛禽四散開來,也就是那嘈雜恍神的一煞那,蘇鏡的喉嚨感到了一絲冰涼,短劍在離她頸間不到半寸的距離停了下來。
黑袍客冷笑道:“沒想到你還設(shè)有伏兵。”他瞥了一眼身后的衛(wèi)松疾,后者‘殘顏玉指’正頂著他的后腦勺,生死只在彈指一瞬間。
蘇鏡頓時又驚又喜:“衛(wèi)大哥,你來啦?!?p> 衛(wèi)松疾笑著并未回答她的疑問,而是用一種脅迫的口氣對黑袍客道:“是否要比試一下誰的出手更快?!?p> 黑袍客收起短劍,冷哼一聲:“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p> 衛(wèi)松疾也將手指移開,稍感意外道:“你是‘大司命’?如此說來江湖中最具傳奇色彩的組織‘九歌’也一齊出動呢?你們的目的又是什么?是人,還是物?”
黑袍客笑道:“你既已知我是左手劍,那你可知右手劍‘少司命’此刻也正在安陵的某一個地方和我執(zhí)行同樣的命令,你不感到擔心么?!?p> 衛(wèi)松疾心中大叫不妙,對蘇鏡道了聲“趕快去尚香谷場”便施展輕功疾步向城郊駛?cè)ィK鏡不由多想也跟了上去。瞅著二人漸漸遠去的身影,黑袍客緩緩摘下面罩,嘴角露出一絲不意察覺的微笑,自言自語道:“衛(wèi)松疾,我們終會有再見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