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卷著雪花如同刀子一般,鋪天蓋地的席卷著這個世界。
吞噬了一切的顏色,將尸體與腐臭盡皆遮掩在蒼茫的白色之下。
清軍大帳之中,索額圖坐下鰲拜下首,偌大的帳篷之中只有鰲拜與索額圖二人。
索額圖小心翼翼的陪同著,鰲拜極為爽快,甚至連遲疑都沒有的將自己的名字簽在了奏折之上,這完全出乎了索額圖和索尼的預料。
看著此時身穿常服的鰲拜,若不是知道往日他是如何的張狂肆意,囂張霸道,就是這般靜靜的看著鰲拜,真的有種一般滿人身上極難擁有的儒雅之氣。
溫和如玉,宛若君子。
誰能想到這般一個偉男子在朝堂之上是如何的張狂霸道,目中無人。
酒過三巡,索額圖小心的問道:“中堂大人,這大雪封天,這戰(zhàn)事還不知道何時可以終結(jié),皇上在京城,每日在皇城之上,翹首以盼,就想某天可以看到中堂大人凱旋的身姿?!?p> 鰲拜爽朗一笑,目光透過風雪,看向那看不見的分水城,笑著說道:“這戰(zhàn)事何時結(jié)束,不在于這風雪,也不在于這分水城何時可破!”
索額圖一愣,鰲拜故意拖延戰(zhàn)事的事情,滿朝文武都看在眼中,旁人,甚至索尼和皇帝都以為,鰲拜是在借由此次排除異己,但是現(xiàn)在看來,似乎另有所圖。
只是,索額圖終究剛來一日,因為名義上乃是私事,不便和軍中將領私下會面,所以一時半刻也猜不出鰲拜到底是一個什么心思。
索額圖其實很感謝這場大雪,大雪封路,他無法回轉(zhuǎn),雖說會耽誤許多時間,但是卻可以借此機會探聽清楚,鰲拜真正的意圖,索額圖還是覺得很是賺的。
分水城中,楊彥虎站在城頭上,用手接過飄落的一滴雪花,因為天氣寒冷,竟然一時沒有融化。
“多少年浙江沒有下這么大的雪了?!?p> 浙江靠近沿海,冬日天氣寒冷干燥,雖偶有風雪,但是這么大的雪,楊彥虎還真沒見過幾次。
“將軍,你還是回去歇歇吧,您已經(jīng)忙碌了一天了。”
楊彥虎哈哈一笑,吐出一震白霧,說道:“這么大的雪,乃是奇襲的好時機。老子如何安心!”
眾人沉默。
一個月來的守城,分水城守將士兵雖然占據(jù)守城優(yōu)勢,但是傷亡依舊不小,現(xiàn)在許多的兵丁都是分水城中強拉來的百姓在頂著,要不然七天前他們的兵力就已經(jīng)捉襟見肘了。
好在糧草還算充足,要不然分水城不攻自破。
眼見士氣有些低落,楊彥虎大笑說道:“都愁眉苦臉干什么,你們看著大雪,像不像在天空中飄落的紙錢,這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要親自為我等送葬,死有何憾!”
眾人驚愕的看著楊彥虎,這笑話,這提升士氣的方法,可真夠冷的。
比這天地還要冷。
拍了拍親兵的肩膀,掃起他肩膀上的一把雪,楊彥虎向著下一個目的地走去,握著雪球的手高高揚起,說道:“弟兄們,記住了,這是老天爺為我等灑下的紙錢,等死的時候,抓上一把,到了下邊,我等都是有錢的大爺,吃香的,喝辣的!哈哈……”
眾人一愣,看著那在風雪中時隱時現(xiàn)的身姿,全都露出一抹尷尬的笑容,對視了一眼,一人抓起一把雪,緊緊的跟了上去。
他們要走在一起,不能散了,要不黃泉路上找不到伴,豈不孤單。
大雪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依舊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
震天的喊殺聲就這樣,在風雪之中,突兀的響起。
楊彥虎和眾將領感到的時候,孔家軍已經(jīng)殺到了城墻上。
道道熱血灑落城頭,將厚厚的積雪瞬間融化,但是很快就化作紅色的冰晶。
怒吼一聲,楊彥虎所有人都毫不意外的看著率先發(fā)動攻城的孔家軍。
但是心里的陰云已經(jīng)彌漫在眾人心頭。
孔家,果然已經(jīng)知道了分水城發(fā)生的事情,分水城中,有叛徒!
“不好!”楊彥虎臉色大變。
“咯吱咯吱!”
木軸轉(zhuǎn)動的摩擦聲,即使這呼號的風雪與震天的喊殺聲,都無礙將這個聲音掩蓋。
“嘭!”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從下方傳來。
分水城的城門被打開了。
“隨我奪回城門!”楊彥虎赤紅著眼睛帶著親兵就沖下了城頭。
下方,孔家軍已經(jīng)殺入了城內(nèi)。
“孟子羅!”楊彥虎暴喝一聲,一眼就看到了被孔家軍團團護住的孟子羅。
只見孟子羅一身分水城將領的鎧甲,右手提刀,左右拎著一個血粼粼的首級,哈哈大笑。
孟子羅被楊彥虎的大叫嚇了一跳,但是很快就笑著恭敬的回了一禮,說道:“孟某見過將軍,將軍,城門已失,大勢已去,不若降了吧!”
楊彥虎牙呲欲裂,只恨不得將這孟子羅扒皮抽筋,剛想再罵,就被身邊的親兵撲到。
緊接著,一連串的鳥銃的聲音,城門內(nèi),孔家軍的火槍兵不知道何時出現(xiàn)的。
顯然這孟子羅知道,城門大開,定然會有守將趕來,所以一直都讓火槍兵躲在城門甬道之中。
誰知道,來的竟然是一條大魚。
不過不足三十步的距離,即使是再堅韌的鎧甲也會被鳥銃撕裂。
在孟子羅看來,無論來的是誰,他死定了。
“轟,轟,轟!”通天徹地的巨響在城外響起,此時城頭的守將才發(fā)現(xiàn)被風雪掩藏的火炮已經(jīng)被拉到了城頭下。
巨大的鐵球夾雜著無可匹敵的力量,將城頭的士兵撕裂的粉身碎骨。
殘肢斷臂如同下雨。
城墻下,懵了的楊彥虎看著趴在自己身上,口中不停流著鮮血的親兵,即使悍勇如他,一時竟然也懵了。
“三兒,三兒!”
楊彥虎呼喚著。
三兒牽強的笑了笑,即將渙散的眼神突然綻放出奪目的光彩。
蒼白的手顫顫巍巍的抓了一把地上的積雪,用盡最后一點力氣,緊緊握住。
“將,將軍,紙錢我拿好了,我……先下……買好酒……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