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聚陋室,真意難平,可嘆芳華困空夢(5)
孫尚香一劍朝著他就削了過去,趙云一個抬頭,膝蓋一跪,猛地貼著地板直滑到了門口。門外的吳軍見他居然抱著阿斗沖了出來,紛紛挺槍便刺。趙云來不及拔劍,只能夠閃躲,差點(diǎn)沒給刺中兩槍。他看著那些個吳軍對阿斗也沒有絲毫心軟,不覺心頭火起,一把搶過一桿槍猛力一掃,便將好幾人一起打倒在地。
“不要讓他走了!”周善在一旁指揮著,那十多個吳軍士兵各個揮動長槍又要逼過來。趙云一手拔出青釭劍,一邊抱著阿斗快速跑到船頭。他往四周一看,江水流動的實(shí)在是湍急,根本不給他任何脫身的辦法。馬云祿一人劃著小木船根本追不上來,距離被越拉越遠(yuǎn)。
趙云回身看著吳軍士兵又驚懼又猶豫的緩緩朝自己逼近,猛地拿劍朝他們一指,喝道:“都別過來!”孫尚香和侍女們這才走出船艙,喊道:“趙云你這逆賊!還不速速將阿斗還來?”趙云毫不理會,只是仗劍站穩(wěn),船上三十多人沒有任何一人敢再靠近來搶。
又過一段,趙云看著周善人不出來,卻只在后梢挾住舵,讓大船加速前行。他再一看馬云祿的小木舟越來越遠(yuǎn),心頭明白,剛剛提劍喝道:“立刻停下······”轉(zhuǎn)念一想道:“主母還在船上,若是真的行兇強(qiáng)逼,恐怕就真成了叛賊了?!敝坏脤O尚香喊道:“主母,我們心知肚明,你若真帶小主人回去,便是背叛主公。你真的要這樣做嗎?趙云這兩年多以來看多了主母和主公之間的恩愛,不相信主母你真的會這樣做?!?p> 孫尚香聽了這話,差點(diǎn)沒忍住自己兇巴巴的樣子,兀自強(qiáng)撐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我知道你一直對夫君忠心耿耿,我也不愿加罪于你。你現(xiàn)在將阿斗還回來,我便讓他們放你離去!”
“主母!”趙云聽著孫尚香語氣有異,又喝道:“主母可得想清楚了,帶著小主人回去,便再也沒機(jī)會回來了。更何況主母這樣做,對主母自己、主公還有小主人,都沒有任何好處。主母你和主公、小主人都生活這么久了,真要如此狠心嗎?”
孫尚香聽著趙云的話,這兩年在荊州的生活的瞬間便每每在她腦海中回映。她根本就不想這樣做,一路上都只是強(qiáng)忍著情緒,現(xiàn)在被趙云這么一說,差點(diǎn)沒直接答應(yīng)回去。趙云看著孫尚香似乎在掩面而退,急忙上前兩步,喝道:“夫人莫走!夫人覺得我說的是否有理?這般帶著小主人回江東,對兩家聯(lián)盟并無實(shí)質(zhì)好處······”
“別說了!”孫尚香現(xiàn)在耳朵里似乎只有孫策和周瑜對自己的教誨在不斷地回響,根本聽不進(jìn)趙云任何的話語,捂著耳朵便沖進(jìn)了船艙之中。趙云看著似乎又有了轉(zhuǎn)機(jī),不顧一切便要跟過去,這時周善又提著長戈趕上來道:“你還不住手?難道真想對夫人無禮不成?”
趙云不理不睬的想要將他直接推開,忽然一聽周善得意道:“不必掙扎了,你已經(jīng)沒機(jī)會了!”趙云回頭一看,只見前方又駛出了十余只船,各自升旗擂鼓。趙云吃了一驚,道:“你們倒是接應(yīng)的很早??!”他也顧不得合不合道理了,一劍朝著周善逼去,道:“還不停船?”周善閃身想要躲開,趙云一腳直踢中周善的膝蓋,將他踢倒在地,并一劍指著他道:“再不停船,我們這所有人都別想好過!”
“那你就殺了我先吧!”周善一點(diǎn)也不害怕,只是笑道;“我主孫策將軍去世之后,我早就不想活了!只為報(bào)孫策將軍的恩情,我才一直繼續(xù)為江東效綿薄之力,今日殺了我,我也正好解脫了!”趙云一聽,心道:“既然他是跟著孫策的,不妨和他說了······不行我一人的話,他怎會相信?恐怕······得主母承認(rèn)才行?!毕氲竭@,他便揪住周善便扔進(jìn)了船艙之中,又揮劍指著其他人道:“都別動!否則大家一起死!”這才跟進(jìn)了船艙之中。
“你······你究竟想干嘛?”周善狼狽的擋在了孫尚香的跟前,道:“你殺我可以,但沒理由傷害你們家主母!”趙云看著孫尚香壓根沒注意他倆進(jìn)來,只是獨(dú)自坐在座上兩眼失神的不知看著哪里,連忙喝道:“主母!我有事相求!”
孫尚香這才回過神來,看著趙云和周善,不解且激動道:“你們究竟還要做什么?我兩家都不想招惹,平平安安的不行嗎?我已經(jīng)這樣了,你們到底還要我做什么你們才能夠安心?”
趙云和周善都愕然的看著她,周善連忙道:“夫人請放寬心,我們的接應(yīng)人馬即可便到,此賊再也沒有任何猖狂的機(jī)會了!”趙云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主母你可要想清楚了,吳侯從不替自己的家人考慮,殺親兄嫁幼妹這種事情都已經(jīng)做出來了,主母對此可是心知肚明,若真這般回去,恐怕······”
“胡說什么呢?”周善忍不住推了趙云一把道:“什么殺親兄???你要再造謠的話,我們就真把你也扣住了!還不把小公子交出來······”伸手要搶阿斗,又被趙云一把推開。
“你別說了······別說了······”孫尚香眼眶里淚珠本就在打轉(zhuǎn),聽了趙云的話,更忍耐不住,掩面泣道:“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周善一聽她這么說,猛然停手道:“夫人······夫人你什么意思?。渴裁唇袆e提這件事???這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不存在的事情!”回身怒視趙云道:“你要是再造謠,我就跟你拼了!”趙云道:“我是在造謠還是在說實(shí)話,主母的反應(yīng)不是夠清楚了嗎?”周善一聽,滿面恐懼的退后兩步,道:“不······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孫策將軍十多年前就已經(jīng)去世了,怎么······”
“你真以為孫將軍去世了嗎?”趙云搖頭道:“他沒那么容易死,即便他已經(jīng)有所準(zhǔn)備,卻也撐了下來。直到兩年前主公和主母成親的時候······”孫尚香卻忽然兇狠的朝著趙云撲去,大吼道:“閉嘴!不要說了!”趙云連忙閃開,道:“主母,這是事實(shí),即便我不開口,你心里也清楚這就是事實(shí)?!?p> “不······不······”孫尚香無力的搖了搖頭,向后便倒在了座上。周善看著孫尚香這般反應(yīng),心里已經(jīng)相信了不少,連忙對她問道:“夫人!夫人你說話?。课业亩魅藢O策將軍他到底是怎么了?他······他怎么樣啊夫人?”
孫尚香還未回話,忽然一人道:“那便是事實(shí),你不信也得信?!眳s是馬云祿提著銀槍走了進(jìn)來。趙云一看,奇道:“云祿你······”只見馬云祿身后,緊跟著的卻是張飛而非其他吳軍將領(lǐng)。原來張飛一直在巡江,聽聞了孫尚香出走的消息,立刻猜到東吳會派船只接應(yīng),立刻到江邊巡守,見到了東吳的船只便直接截停并順道趕了過來。馬云祿即便勢單力薄卻依舊奮力追趕,等到大船被攔住之后,自然也趕了上來。
周善看著她和張飛,很是吃驚道:“你們······你們是什么人?怎么上來的?”張飛“嘿嘿”大笑兩聲,連整個船板都被他笑的顫動起來。周善趕到船艙門口一看,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忍不住叫道:“不······怎么會這樣?”
馬云祿卻一把將他拉回來,道:“你就別管這些沒用的了!關(guān)于孫策將軍一事,才是你應(yīng)該顧及的不是嗎?你深受孫策將軍大恩,難道都不想弄清楚孫策將軍到底怎么樣了嗎?”便把自己曾經(jīng)被鞠破軍等人追擊之后,卻被孫策所救一事說了一遍。
“不······不可能······”周善只是搖頭道:“孫策將軍······如果當(dāng)初的確沒死,那么······那么也不可能是被主公所殺······他們可是兄弟,這絕不可能!”
“即便是兄弟,又豈有王霸之權(quán)來的重要?”趙云道:“現(xiàn)在的吳侯絕非當(dāng)初剛剛繼位的年輕人了,孫策將軍已與他分別了十年了,現(xiàn)在再見的話。你覺得吳侯會想著自己的吳侯之位,還是想著他們之間的兄弟之情?”
“胡說八道!”周善道:“你們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趙云道:“這也容易,這船艙中人,除你之外,大多知道此事的真相。你若實(shí)在不信,何不問問主母?”周善一聽,立刻看向了孫尚香。
孫尚香眼中閃爍著幾絲淚光,看著周善道:“你真的······不夠了解二哥,他究竟是什么樣的人。你······你也不懂我大哥,江東有難,他又豈有不回來的道理?”說著痛心的搖頭起來,顯然是此事又戳到了她內(nèi)心的痛處。
周善愕然向后退了數(shù)步,直撞在船艙一面墻邊,無助的坐倒在地,眼中的淚花止不住的落下。趙云將阿斗交給了馬云祿,緩緩走到周善跟前道:“你一直跟隨著孫策將軍,也效命于江東。但如今授命于你之人乃是殺害孫策將軍的兇手!你還要為他效命嗎?”周善滿面酸苦之意,長嘆一聲道:“孫策將軍絕不會因此事怪罪吳侯,我既受孫策將軍大恩,便定要為江東肝腦涂地,不管其主究竟是誰!”猛然彈起,又被趙云一掌按倒。
“好!但事到如今,你已經(jīng)失敗了!”趙云喝道:“主母你可以強(qiáng)行帶走,讓她回去看望重病的國太。但小主人,勢必將留下?!边@才起身,示意放周善離去。周善茫然的起身道:“吳侯僅僅交予我如此簡單的任務(wù),我卻依舊沒有完成,我還有什么臉面回去面見吳侯?”一步步走出了船艙之外。
孫尚香看著他們帶著阿斗準(zhǔn)備離去,有些遲疑道:“那我······”“子龍不是說了嗎?”張飛有些不耐煩道:“母親生了病,當(dāng)然要回去看。嫂嫂,在我哥哥和你哥哥之間,你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就千萬別在我面前裝可憐了行嗎?一切讓我感到惡心的事情,我絕不會遮掩我的厭惡之情?!闭f著,一手?jǐn)堉w云,一手?jǐn)堉R云祿走出船艙。
只聽一聲高呼“孫策將軍,罪臣來了”的聲響,只見周善在船邊振臂大叫,便一劍刺在了自己的胸口,毫無生氣的墜進(jìn)了大江之中。趙云不禁嘆道:“這樣浪費(fèi)性命,本是不值,但在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是唯一的選擇。是我們······是我們斷絕了他最后的生路?!?p> “這樣的漢子,我倒是挺佩服的?!睆堬w說著回身對船上吳軍士兵道:“回去的話,你們就跟吳侯說,這漢子是我殺的。他依舊忠于江東,忠于吳侯?!闭郎?zhǔn)備換到另外的大船上,孫尚香實(shí)在忍受不住,追出來道:“叔叔!”
“你到底要干嘛?”張飛道:“你這么想回去,我們便放你回去,怎么還不滿意嗎?天天放一個隨時害我小侄兒的人在身邊,我是不放心的。去吧去吧?!睂χ鴮O尚香一擺手,便轉(zhuǎn)回到了之前的大船之上。
“我看的出來,她割舍不了對主公的情誼,也不想就這樣離開這里?!瘪R云祿回身看著站在船頭眺望的孫尚香,不禁嘆道:“我想她的本意并非這樣,若非孫權(quán)之命,她是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的。之前主公還在的時候,一切不都風(fēng)平浪靜嗎?”
“是啊?!壁w云遠(yuǎn)遠(yuǎn)地已然看不清孫尚香的神情,只是感嘆著:“這其實(shí)都怪不得她。她本來應(yīng)該快快樂樂的呆在母親的屋檐下享受青春自由,可是卻被聯(lián)姻的幻夢永遠(yuǎn)的困住了。這一次,她回去了,恐怕便再也沒有機(jī)會回來了。人生的芳華又有多少年呢?她還只有二十歲?!?p> “那又如何?”張飛不屑道:“自作自受罷了,她既然選擇了她哥哥而不是我哥哥,又有什么可憐的?走了!”便下令船只返歸,放孫尚香的船只前往江東。
孫尚香望著兩艘船交替,卻已經(jīng)看不到趙云和阿斗的身影,看著茫茫江水,不禁淚如雨下。
“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雁。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bào)之?!?p> “有誰不向往樸素簡單的愛情呢?起初我根本不相信我會和一個老頭子有著真感情,但唯有相處之后,才有資格發(fā)表真的見解。若是真能夠平安一世,我愿拋棄我從小的愛好,順從夫君。何人知曉我內(nèi)心之痛?何人知曉夾于兩家之間之苦?一朝念想,一朝芳華,皆是幻夢一場。落得如此命運(yùn),我不知道該怪誰,怪兄長嗎?怪亂世嗎?”
“也許······只怪我這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