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軍就這樣繼續(xù)向江夏方向奔逃,花費了十多天的時間,也僅僅趕了三百多里路。此時身居晚秋,秋風(fēng)吹在連綿滿地的簡陋營寨之中,瑟骨寒涼之意布滿了所有人的身子。這幾十里的營寨,到處都響徹著百姓的哭聲。
陳到聽著漫天的哭聲,心里煩悶難受,捂著耳朵看著自己和楚昭的畫像想要緩解糟糕的心情。誰知捂著耳朵也絲毫沒用,百姓的哭喊聲依舊不住地傳進他的耳朵里。他又不想封住聾穴,只得去找劉備、諸葛亮商議。
劉備也很著急,關(guān)羽前往夏口已經(jīng)十多日,卻依舊沒有一點音信。因為是諸葛亮給了劉琦前往夏口避難的法子,所以干脆再讓諸葛亮帶兵趕往夏口求援。等到諸葛亮和劉備的義子劉封都率兵出發(fā)了之后,劉備軍即便加上五千白毦兵,也只能湊出萬人,若是被追上,根本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這一日,全軍趕到了當(dāng)陽縣景山腳下,劉備一面命人向前探查情況,一面命騎兵向后檢查曹兵的追擊情況。等到傍晚時分,“曹兵逼近”的消息源源不斷的傳來,再加上寒風(fēng)瑟瑟透骨的冰冷,惹得十幾萬人都難以入眠。
陳到等人都煎熬的要命,便召集了大部分的白毦兵道:“大家就都別睡了,今晚各司其職。大家要記住一個要領(lǐng),曹兵殘忍,定會殘殺百姓,第一,白毦兵要保護身邊的百姓。第二,身邊百姓安全的時候,要追上去拼死護衛(wèi)主公。最后,再顧及我們自己兄弟。還有,曹兵一旦追擊上來,這里的戰(zhàn)場定是處于亂軍狀態(tài),千萬不要和曹兵原地搏殺,如果和大軍失散,一定要找機會沖出戰(zhàn)場,等到安全之后再探查大軍的位置重新來投。大家都是一起并肩作戰(zhàn)了十多年的兄弟了,我不希望任何一個兄弟出意外?!?p> “明白!”白毦兵們齊聲怒喝,給蒼涼的夜晚又添了些許暖意。他們曾經(jīng)也有人對跟隨劉備的無作為而反對、怨恨、不滿過,但是時至今日,能夠像劉備這般愿意與民同敗的將軍,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們追去的不是勝利,而是不負(fù)內(nèi)心的平靜,僅此而已。再沒有人對追隨劉備有著一絲的怨言。
“主公?!彼母鼤r分,陳到來到劉備大帳,此時劉備正坐立不安,和簡雍正在商量事情。此時寒風(fēng)陣陣,連劉備的軍帳也被吹開了幾個口子,冷風(fēng)呼嘯吹著劉備的衣服都飄動起來。陳到心里難過,道:“主公,再撐些時日,救兵應(yīng)該就到了?!?p> 劉備嘆道:“探馬來報,前方叫長坂坡,沖過長坂坡之后有一條河,只有一座長坂橋能夠連接對岸。等我們過去之后,便將長坂橋拆掉,那樣應(yīng)該能夠阻攔曹兵的追殺?!?p> “那曹兵的追擊情況如何?”陳到比較擔(dān)心這個問題。劉備搖頭道:“不知道啊,探馬只是說‘曹兵逼近’,但事實上他們根本不敢往后走出多遠(yuǎn)。要真遇到了曹兵,他們也沒什么機會活著回來,都只是做做樣子往后跑一段距離便回來復(fù)命。也沒必要怪他們,大家都是普通人,大家都怕死。我唯一難受的就是······就是這百姓的哭喊聲······無時無刻不在刺痛著我的心啊。”說著說著,眼中淚水便落了下來。
陳到剛想安慰一句,忽然西北方向傳來一陣喊殺聲,其聲勢變大的極快,聽得出是一大隊的騎兵。陳到連忙跑出寨外,白毦兵已經(jīng)聚齊在了一起,陳到聚起內(nèi)力高聲道:“按照大家之前的規(guī)劃,快點行動!護主公先過長坂橋!”立刻便有一千白毦兵沖出前陣,護著劉備向前沖出。
陳到、傅彤、鄧泰和盧忠一起縱馬向西北部迎了過去,只見上前的鐵騎兵浩浩蕩蕩的朝著這邊幾十里營寨碾了過來。在他們的身后,喊殺聲響更是成倍的增大,黑壓壓的一片步兵緊緊的跟隨在那五千鐵騎兵的背后。
陳到朗聲道:“白毦兵的弟兄們,這輩子很高興能和你們一起并肩作戰(zhàn)!殺!”一催泰烏云沖了過去,其余的三千多白毦兵也一起沖了出去,連帶張飛率領(lǐng)的兩千多人馬一起西北方迎了過去。此時的百姓都知道大難將至,沒有人再顧得上別人,在黑暗之中四散奔逃起來,喊殺聲、哭喊聲、士兵與百姓布滿了整個景山一帶和前方的長坂坡。
“殺!”在張飛軍截斷了一部分曹軍鐵騎兵之后,白毦兵的騎兵緊跟著頂了過去,他們四散拼殺,一時間竟將追擊了幾天幾夜,已經(jīng)有些人困馬乏的追兵擊退了幾分。他們顯然知道眼前的敵人是劉備軍里抵抗力最強的隊伍,并未選擇硬拼,而是分出部分騎兵從兩側(cè)突擊,直奔劉備的前軍追了過去。白毦兵以步兵為主,阻止不了也追擊不上。
“張將軍!”陳到心知不妙,區(qū)區(qū)一千白毦兵的步兵很難抵擋這源源不斷的鐵騎兵,連忙呼喊張飛回去支援。張飛率兵在亂軍之中廝殺一陣,也看到了這般景象,再聽著陳到的呼喊,立刻明白過來,拍馬趕到近前道:“叔至你們頂??!我先殺回去!”便率兵沖殺回去。
“我們頂?。 标惖竭h(yuǎn)遠(yuǎn)一拳“石破天驚”將一個騎兵直打下馬去,攬著一排白毦兵騎兵正面撞向前方幾十個步兵騎兵夾雜的戰(zhàn)陣。傅彤和鄧泰緊緊跟在他身后,只覺前方敵兵甩出了一條黑色的東西在空中盤旋不定,朝著他們便卷了過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黑色的東西在人群中一晃,立刻撞在了亂軍之中。只聽一陣響聲在陳到身上“砰”的一響,陳到便直接被撞飛了出去,直摔進了亂軍之中。鄧泰大吃一驚,吼道:“大哥!”正待回應(yīng),又有好幾條那黑色的東西又卷了過來。傅彤連忙一按鄧泰,將他的腦袋按在馬頭上,這才躲了過去。
“大哥!你在哪!”鄧泰顧不得那么多,拼了命的叫喊起來。傅彤一看,一槍桿砸在鄧泰的頭盔上,喝道:“你傻了嗎?”鄧泰也對他吼道:“大哥不見了,你沒看到嗎?”一旁的盧忠一聽,調(diào)轉(zhuǎn)槍頭在鄧泰后背一戳道:“大哥的話希望你沒有忘記!他可是我們的大將軍,他不會有危險的!”鄧泰這才醒悟過來,用畫戟又砸了自己頭盔一下,罵道:“我傻了,對不起,先救百姓??!”掄著雙戟向前猛撞,“咚咚”的將幾個步兵兇殘的跺死在馬下。傅彤和盧忠也和剩下的白毦兵一起散開在亂軍之中,找著那些落單的曹兵奮力廝殺。
曹兵殺來之時,趙云和竇香正看護在甘夫人和糜夫人的馬車旁。曹兵來的突然,趙云也顧不上那么多,連忙讓竇香騎馬趕上劉備所在的前軍,自己騎上夜照玉護衛(wèi)著馬車在后面跟著。竇香雖然心里不舍,但是知道自己留下來只會讓趙云更加分心,便快馬先趕了過去。她也看到了陳到他們白毦兵拼了命的向西北角迎了過去,心里暗暗祈禱著,趕上了前軍劉備的人馬。
“主母沒事吧?”趙云對著馬車喊了一聲,得知兩位夫人和幼子阿斗無恙,這才放心回到車后。駕車的馬夫拼了命的打馬,但是馬車太重,兩匹馬不足以迅速讓馬車追上去,趙云一個人在后面也是干著急沒有辦法。
很快,后面追上來的騎兵圍了過來,他們朝著馬夫就殺。趙云早就準(zhǔn)備好了滿滿一口袋的石子,見他們追過來,一彈一石子,“蹦蹦”的將好幾個騎兵直接打下馬去。
但是追上來的騎兵太多了,甚至還補上亂箭。趙云顧不得再用“彈指神通”,飛馬攔住了左后方。但右后方的騎兵又趕過來,一槍就把馬夫刺翻下了車。兩匹馬這么一受驚,頓時瘋了一般的朝前沖了出去。
趙云一聽,也嚇了一跳,大喊一聲:“主母!”想撇下后面的鐵騎追上去。只聽“嗖嗖”聲音一響,他身后同時又五六桿長槍一起朝著他后心捅了過來。趙云往前一趴,同時左手一卷,同時將這幾桿長槍一起抓住,夜照玉再一發(fā)力,頓時將那幾名騎兵一起“哇哇”全都帶下馬去。
此時那兩匹馬跑的太猛,再加上剛才騎兵的刺擊,馬車已經(jīng)受了損傷。那兩匹馬又不顧目的到處亂沖,在顛簸的泥地里一轉(zhuǎn)悠,那馬車便禁受不住?!斑青辍币宦曧懫穑莾善ヱR倒是自由的狂奔出去,馬車則像脫韁野馬一樣向著坡下沖了出去,引得車?yán)飪晌环蛉诉B連尖叫起來。
“不好!”趙云心里無奈至極,拼死狂奔出去,怎奈后方弓箭和騎兵又緊追不放。他一躲開弓箭,立馬又有騎兵朝著他圍了過來,根本來不及追擊。眼看著馬車沖入混亂的人群之中,趙云把心一橫,一槍“蛇頭卷龍槍”朝著那幾個一卷過去。那些個騎兵甚至還沒看清趙云的槍桿位置,就已經(jīng)被槍尖貫穿了身子,一個個墜下馬去。剩下的騎兵看著趙云被鮮血染紅的長槍,全都向后退開,不敢上前拼命。
陳到自己也不知什么東西忽然朝著自己卷來,正要一拳將它劈飛,忽然胸口一痛,他便被直接撞下馬去,直摔在亂軍之中。
看著無數(shù)的馬蹄和人腿朝著自己落了下來,陳到深吸口氣,一口“蠻嘯蒼穹”吼了出去,同時施展“頓所訣”向著人群之間的夾縫到處亂竄。各個百姓、士兵只覺面前人影一閃,便有人已經(jīng)溜了出去,他們自己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陳到好不容易到處沖了沖,一停步自己已經(jīng)停在了戰(zhàn)場的中央。之前雙方的騎兵已經(jīng)混戰(zhàn)到了其他的位置,他沒有戰(zhàn)馬,知道趕不上去,便打了個呼哨,想將泰烏云喚回來。
口哨吹了半天,卻連泰烏云的影子也沒見到。陳到不禁苦笑一聲,泰烏云理應(yīng)是跑遠(yuǎn)了,外加上這里喊殺聲、哭喊聲震天,它聽不到自己的召喚也是情有可原。
“喲?陳將軍?你怎么流落至此啊?”陳到定睛一看,卻是文聘帶著手下幾個步兵停在了自己跟前,便也不客氣道:“我當(dāng)是誰呢?這不是很早就背叛了自己的家園向曹操投降的極有骨氣的文聘文將軍嗎?”
“嗯?”文聘心里一怒,臉色鐵青的說道:“這叫識時務(wù)懂嗎?只有你們這些愚蠢的人,才會跟著劉備,妄圖逆天而行!陳到你一個人再怎么厲害,在這千軍萬馬之中也休想像以前一般稱王稱霸!”
“哦?”陳到笑道:“是嗎?聽你的意思,我們護衛(wèi)著十幾萬的百姓一起逃離戰(zhàn)火叫做逆天而行??磥碓谀銈兊难劾铮傩站褪悄嫣斓牧耍蝗凰麄?yōu)槭裁炊荚敢飧覀冞@些逆天之徒呢?還有你們啊,這些貪生怕死的投降將軍,帶著敵人的人馬和自己的親信,追殺這些自己家園的同胞,這就叫識時務(wù)。很好很好。我陳到活了三十四年了,還是第一次聽說如此恬不知恥的解釋。佩服佩服。”說著將白毦金槍插在地上,鼓起掌來。
文聘被他說得語塞,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只得道:“你······你等著瞧!看在······看在你保護了荊州的百姓的份上,我······我們先不和你計較?!北銕е窒吕@過了他。他看著周圍戰(zhàn)火連連,數(shù)不清的百姓們倒在了荒涼的大地上,心里頗為羞憤,他也不忍心看到這些同胞被害,更是下不了手,便帶著自己的親信在長坂坡上到處繞圈圈,就是不和其他人動手。